驕陽曬得蘇璿額角滲汗,衣衫漬了塵灰,看起來得誌又落泊。下山所攜的的錢早已耗儘,驢也被一群饑民分食了,現在的確恨不得趕上一群劫奪的盜匪,起碼還能反搶點吃喝,可惜放眼望去隻要一堆半死不活的流民。
琅琊王封於沂州,自晉代以來,阮氏一族就是本地最大的世家,出過量位卿相,名流雅士無數。名譽之高,家世之華,路人村夫儘知。
人一日不食就腹饑難當,麵對的倒是赤地千裡,糠穀無存,枯萎的殘稼被蝗蟲吞□□光,無物能夠充饑。饑餓差遣著人們發掘草木、蕨根、剝下樹皮,翻找統統可食之物,大片鄉野滿目冷落,雞犬絕聲,不竭有人死去。
開闊的荊州官道連樹都被砍光了,四週一片赤土,飛蝗騰起一陣黑霧,散開後又是灼亮的驕陽,路邊躺滿了衣衫襤褸的流民,麵上帶著絕望的灰黃,瘦骨支離,如同活著的骷髏。
“天命所至,照拂亦是徒然,隻盼他能闖出一番運數。”白叟喃喃一歎,長杆一抬,陽光下銀光閃現,一條遊魚破水而出。
他眼眸清越,雙眉端揚伸展,神情明爽,有一種少見的安閒自傲,額上帶著晨練後的薄汗,向著黑鳥行過來。
白叟隨便挽了個頂髻,麵龐乾癟詳和,悄悄在樹下垂釣,如同一塊爬滿青苔的蒼石,極易被忽視疇昔,涓滴不顯存在。
“你當車轎裡就是琅琊王?蠢貨,那些朱紫都不能擅離封地。”年長的流民嘬了下牙花,“情願停下來放糧,八成是阮家老太婆,她是慈悲,侍兵可不手軟,不等靠近就是七八個透明洞穴,想死才往前湊。”
少年明朗的對答,“回師祖,初六了。”
北辰真人身後的青年上前一禮,恭聲道,“師祖胸藏丘壑,自有計算,不過可否容師弟暫緩幾日解纜?”
少年拜彆了,白叟仍然在垂釣。
青壯流民見他講得有鼻子有眼,頓時啞了。
山鳥膽小,並不避人,直起碼年行近,仍然在原地偏頭打量。
蘇璿的天下很小,小到隻要一座山,一個門派,一柄朝夕不離的劍,一日之間又變得極大,大到他在山腳茫然不知所往。
青壯流民懼了,嘴上還是不平,“誰說必然是琅琊王,流民這麼多,他不在琅琊呆著,往荊州跑做甚麼。”
天都峰由十餘座群峰攢簇而成,巍峨雄峻,風景奇絕,是眾口相傳的靈山。山頂的正陽宮大殿內供奉著玄門至高的三清祖師,殿外的銅爐升騰起蒼青的煙霧,好像塵凡紛繁的慾望,長年不熄。
這一年實在不算好時侯,風不調雨不順,天災不竭,禍害幾次,落在後代書上僅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
年長的流民可貴有機遇矯飾,對勁道,“荊州一地最顯赫的就是柯氏,柯老爺在天子麵前都能說上話,不然琅琊王豈會將女兒嫁過來。傳聞近一陣還在城內設了粥棚,如果能出來,哪愁餓死。”
真人沉默很久,應了一句是。
白叟安靜的瞧著水麵藐小的水泡,“統統都是造化,縱有不測,也是他射中當有之劫。”
寂靜中俄然響起了衰老的回語,“明天是甚麼日子?”
過了不久,山道上腳步倉促,走來一名清臒的中年道人,他儀態肅偉,道衣精雅,如古畫上的飄飄仙長,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名二十餘歲的青年,軒昂沉穩,似一棵青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