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璿憐憫的看著他,“這個時節來訪,是為祈雨?”
少女大抵生來養尊處優,從未見過半個惡人,呀了一聲,半響說不出話。
“轟隆堂的雷霄、貢水的落雁客、天星門的池小染——”衝夷剛說到此處,見蘇璿麵色古怪,不由一頓,“如何?”
衝夷懶很多說,一翻手重柔羽扇劃出數道淩厲的銳風,向蘇璿直襲而來,稍有遊移就要受傷。
蘇璿默了一會,“師叔可有聽過五鬼。”
衝夷的麵上多了戒慎,字字落沉,“長空老祖。”
後院格式剛正,一方花池乾枯見底,槐柳的長葉蔫然卷垂,旱得半死不活,簷下有一道長長的木廊,一個少年掌心向天,手掐子午,雙眼七分閉三分睜,在廊下凝神打坐。
衝夷真人向來眼界頗高,少有如此,蘇璿一訝,“連師叔也顧忌,是哪一名?”
蘇璿聞聲盞蓋的輕響,隨後是一個老婦人慈愛的聲音,“舍米本是不當,偏是奴奴心軟,罷了,就當為你攢些福分吧。”
少女有些詫異,“姐姐那般聰明,如何會有煩惱?”
如此熾烈的氣候,道觀理應清淨無人,觀主衝夷真人卻不得不平飾嚴明的歡迎訪客。
蘇璿也能瞭解,旱情不消,糧價一日貴過一日,任誰都不免病急亂投醫。
車隊兩邊的腳步越來越多,街前有一大簇人馬迎來,向阮家老夫人致禮問安,人聲、車聲、馬聲嘩響,蘇璿見機會恰好,彈身從馬蹄與車隙間趁亂穿出。
蘇璿稍今後坐了坐,“還交了手。”
“是天星門的五位堂主,夙來為非作歹,品德極差,不過天星門近年陣容不小,門主衛風的橫練工夫不好惹,等閒都不肯對上。”衝夷道完,一看他的神情就知不當,“你見過天星門的人?”
這個名號過分震人,連蘇璿也禁不住吸了一口氣。
衝夷真人撈起羽扇揮了揮,驅走一隻飛蠅,在廊邊坐下。“不錯,荊州城的父母官親至,恰是為祈雨一事。”
衝夷真人拭去髯毛上的茶水,冇好氣道,“眼下是送了,轉頭還會來。”
衝夷身為觀主,恰好最討厭打醮之類的儀程,一想便覺頭痛,“前次已祈過了,並無勞什子功效,何況我夜觀天象,近旬日均無落雨之勢,何必多此一舉。他們偏要三番四次來求,如何說也無用。”
蘇璿點了點頭,隨口道,“師叔見了哪些人?”
少女見她憂愁,懂事的安撫道,“柯府來迎的人不是說姐姐已有轉機,祖母頓時就能見到,不必過分擔憂。”
蘇璿取過燃燒的銅爐,續上艾香,“師叔要登壇作法?”
一樣逢了水災,荊州的百姓麵無饑餒,即使略有寬裕,還能安穩渡日,比起城外的黃塵赤土,餓殍遍野,城內好像另一個人間。
一旁的道童悄悄將茶盤搬遠了些,以免同廊板普通受了池魚之殃。
衝夷真人也不打攪,自顧飲了幾杯茶,少年行功結束,收了姿式抬眸一笑。“師叔送客了?”
衝夷的額上青筋直跳,抑下胸中的氣,“你下山纔多久,為甚麼不避著些,偏要招惹這些混貨,無端給本身豎敵!”
衝夷氣咻咻的截斷,“門派有令不成濫殺,那是對人,幾個牲口算甚麼!殺便殺了,本派也不懼他。”
可貴衝夷真人如此嚴厲,蘇璿自是應了。
衝夷真人年過四旬,長髯連鬢,修剪得格外劃一,形貌一絲不苟,實在極不耐酬酢。待他會客結束回到後院,立即棄了拂塵,摘了雲冠,甩開外套,用冰冷的井水連浸數下顏麵,好輕易舒爽下來,接過了道童奉上的布巾拭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