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夷真性命道童燃了炭火,置入熏籠提過來,“荊州一地最怕的就是水患,這一帶水土極好,地力敷裕,可謂魚米之鄉,城防修得堅固高大,易守難攻,唯獨河道曲折如腸,帶來的泥沙沉落,將河床越堆越高,成了一座地上懸河,一旦潰堤大水便傾蕩而下,橫掃千裡。有道是荊州不怕兵戈動,隻怕南柯一夢中,傳聞幾十年前夕裡就發過一次大水,所過之處各處浮屍。”
街上來往的馭馬驚嚇得趵蹄長嘶,連帶車轎傾歪,馬伕猝不及防被掀得滾落在地,抱著腿半晌爬不起來,大家錯愕的環顧,不久城上傳來尖響的敲鑼,一下急似一聲,有人扯著嗓子在城牆上高呼,聲音尖嘶。
蘇璿一伸臂,從水中抓住一個淹得半死的男人,各處緩過氣的百姓都在儘力施救,直至入夜視野全黑,人們才歇下來。
衝夷的確啼笑皆非,斥道,“點不透的蠢貨,遲早要吃大虧。”
明知是愚,明知是錯,即使一度心灰意冷,有些事還是改不了。
衝夷乍然失神,彷彿瞥見一隻天生英勇恐懼的幼虎,在山林之上傲然嘯立,他既是激賞又有隱憂,不能不責備,“既入江湖,如何敢稱最強。一小我天份再高,才乾淩雲,仍然要謹慎保藏,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凶虎,入軍不被甲兵,你可明白?”
衝夷真人一頓,明知一言出前麵就白說了,仍然忍不住。“會。”
絲絲縷縷的白氣從熏籠散出,飄入深晦的天空,散不開的濃雲壓在頭頂,連蘇璿也感遭到了沉重,“莫非城牆也擋不了大水?”
衝夷真人將道觀開放供哀鴻棲息,令弟子們翻出了一些儲藏的米麪,煮了粥供世人分食。
蘇璿沉默了。
如許的答覆聽得衝夷真人一窒,飲了一口酒道,“人不能不辨情勢,剛極易折,強極則辱,就算是一隻雛鷹,魯莽與暴風對戰也會折了翅膀,如何還能長為鵬鳥。”
這孩子有本身的信心,卻哪知世事多麼龐大,衝夷真人慨歎,“捐軀衛道當然慷慨,強大者卻一定即是善,當年我在一地遇見豪強虛錢實契強奪民地,不但打折了苦主的腿,還焚其屋舍,一家長幼哭得極其慘痛。我一怒前去實際,不料豪強勢大,雇有妙手互助,我力不能敵,身受重傷,被鐵鏈鎖於販子。來往路人皆指導嘲笑,那苦主還拄著拐前來唾罵,說是因我之故,其子又被豪強毆傷,好笑他不恨凶徒,倒恨上了一心想助人的我。”
“堤潰了——水津門垮了——逃啊!”
蘇璿冇有笑,改坐為跪,慎重斟了一杯酒,神態少有的端謹。“我敬師叔。”
蘇璿見他換了語氣,一躬身道,“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道之地點,愚又何妨。”
蘇璿無法的擱下袋子,“師叔,師祖說喝酒無益於修行。”
衝夷真人酒意上湧,胸口一片熱辣辣,酸楚又彭湃,說不出是甚麼滋味,眸中竟有了淚意。
蘇璿笑了一笑,眼眸清越而高傲,“一把劍如果畏折,不過是無用之器;雛鷹如果畏風,怎能扶搖九天。如果強者才氣為所當為,我就去做最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