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影將信將疑，轉念一想旁側那頭配狸麵的少女工夫了得，有她在，賊人應傷不了薛訥，便拱手抱拳，接過薛訥懷中的小獵犬，閃身出了街巷。

薛訥不在府中便罷了，這薛楚玉平素裡但是極會抓尖賣乖討柳夫人喜好，本日怎的也不在呢？李媛嬡驚奇問道：“楚玉郎君也出去看燈了嗎？傳聞他平日交好的朋友，都去洛陽過年或是回故鄉了啊？”

肥主事話到嘴邊卻俄然想不起來，身邊人立即彌補道：“常在，叫常在。”

“一人做事一人當，貧僧自作孽，與我師父何乾？”玄能出言相激，嗓音卻不似少年，而是非常沙啞。隻見他瞪著雙眼挺著身子怒向樊寧，乃至劍刃在他的脖頸上劃出一條血痕都毫不害怕，“唐皇以詭詐之術相欺，騙出《蘭亭集序》，又倚仗權勢打劫，乃至還將它帶入陵墓，令後代再無得見之能夠……如是自擅自利之人，竟欺世盜名，還以明君自居，貧僧如何不恨！”

“他一個殺人犯，你跟他攀甚麼故舊啊”，樊寧不耐煩地打斷薛訥的話，長劍比在玄能喉頭間，痛斥道，“你身著僧袍，卻行濫殺無辜之事，光天化日之下連殺五人，可謂十惡不赦！休言甚麼為師父報仇，你師父若教你的是這般濫殺無辜的狗事理，便也是該死……”

三人不再打趣，兵分三路各自去追蹤那菩提燈油的香氣。風影與樊寧皆有工夫，順著凹凸錯落的屋簷飛轉騰挪，每到一處便停下來，讓懷中那獵犬嗅聞氣味。這些獵犬不愧是武侯們長時候調 教出來的，非常善解人意，一到處所便會細細嗅聞，朝著氣味傳來的方向頂頂鼻子哭泣一聲，不過兩炷香的工夫，全部西市便被他們找了個大半。

“可這西市這麼大，身量不高的人也很多，你要去哪抓人呢？”樊寧不解問道。

“薛某幼時曾聽李局丞提及辯才法師之事，如果薛某所料不錯，中間應恰是玄能師父罷？傳聞玄能師父乃辯才法師最小的門徒，自幼落空雙親，與辯才法師相依為命，在辯才法師歸天後，為他守孝六年，而後分開了雲門寺，再也不見蹤跡，現在看來，中間應是去拜師學藝，苦練飛刀之術了……本年是王羲之七世孫，智永大師誕辰百年，以是中間才挑選在此機會，在這萬戶同慶的上元節脫手，為的便是將太宗天子掠取《蘭亭集序》之事公之於眾。為了實現這一目標，中間仗著身量肥大，坦白年紀，假裝雲遊僧眾，混入長安城四周的古刹，通過香火簿來尋覓你想殺的人，並暗中奉告他們，如果上元節來西市點佛燈，則心願必然可成，不知薛某說的可對嗎？”

語罷，薛訥拔腿向翠玉樓方向跑去，留下那肥主事一臉懵懂，半晌才反應過來，慘叫一聲道：“我的媽呀！這凶頑好大的膽，竟敢攻擊我刑部主事！爾等快隨我跟上，如果常主事有個好歹，本日我必然要扒了他的皮……”

薛訥的確言之有理，李弘雙手交握，心中的震驚久久難以蕩平，既驚奇於凶徒的狡猾，又猜疑於太宗天子的奪字之舉：那凶徒如此精於運營，如果能為朝廷所用，必然會成為造福大唐之人，現在卻陰差陽錯成了濫殺無辜的凶徒；而太宗天子則一向是李弘的表率，李弘自小便發憤做個克己守誠的儲君，今後再做個賢明豁達的仁君，現在曉得那安定天下、愛民如子，初創貞觀之治的一代明主竟也會節製不住一時私慾，又如何能不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