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李紅嫌我一天到晚老是冇精打采的，她又踹了我一腳，說：“你不出去看門，就曉得蜷在這裡烤火，我真是不該收留你，你本來的威風都哪兒去了？！”

內裡鄙人雨，春季的雨太冷了。我聞到灶房有香味，又有爐火的氣味，就溜了出去。趙李紅必然是冇睡好，她睡好了，是反麵我發脾氣的。

我一出灶房，陳獸醫就來了。陳獸醫這一段穿戴長袍，使我感覺他是從宅兆中鑽出來的人，因為我見那些挺了屍的人才穿長袍。陳獸醫臉上到處是皺紋，可他腰板很直，能挺起長袍。長袍裹著瘦瘦的他，使他看上去像是一杆蠟燭。我跟梅仆人在一起的時候，曾經咬過兩次陳獸醫，一次咬在他的小腿肚子上，一次咬在他的屁股上。陳獸醫為此一向仇恨我，他見了我老是”呸”一口。

趙李紅罵完我，把一塊風乾了的牛肉撇給我。那肉跟乾柴棒一樣難嚼。但為了討仆人歡心，我還是把它草草吃掉。我的牙齒鬆動了，嚼這麼硬的牛肉對我來講跟對於石頭一樣艱钜。牛肉被我硬嚥進肚子，我感覺喉嚨疼。

在青瓦酒館，你隨時隨地能夠聽到鳥叫聲。西北麵的山上有鳥叫，白樺林裡也有鳥叫。它們的嗓子就彷彿是太陽給的，太陽一出，它們就嘰嘰喳喳地叫，叫得人睡不了懶覺。酒館的伴計趙李財最煩的就是鳥叫。趙李財是趙李紅的哥哥，可我向來冇聽她叫過”哥哥”。她叫趙李財的時候老是”哎--”一聲，最多不過像四周的人一樣叫他一聲”大財”。大財在酒館裡乾活，趙李紅對他是親兄弟明算賬，從未幾給他錢。他如果乾活出了不對，會像彆的伴計一樣挨罰。大財對趙李紅不滿，我多次聽到他背後裡罵她”臭德行”。酒館有兩個廚子，一個叫紅廚子，一個叫白廚子，各管一攤兒。紅廚子姓紅麼？想必有姓紅的就得有姓綠的和姓紫的。姓藍姓黃的我見過，我的第一個仆人就姓黃。

青瓦酒館一到了有風的日子就叮叮鐺鐺地響。趙李紅在屋簷下吊了九串風鈴。那風鈴的形狀像蛇，風一吹彎它的腰，它就叫。它一叫，青瓦酒館就成了個活物，讓我感覺這屋子是個巨獸，張著嘴吼。以是剛到這裡的時候，一到了有風的日子我就膽戰心驚的，恐怕青瓦酒館吃了我。

不到下雪的時節,我卻開端迷戀爐火了，趙李紅很不歡暢。她一邊往爐膛填柴火，一邊朝我軟塌塌的肚子踹了一腳，說：“廢料！”

我馳念我的老仆人文大夫。文醫存亡在大煙坡了。大煙坡在青瓦酒館西北麵的山裡。之前，太陽升到天中心的時候我往大煙坡走，到日頭落山前必定能到。我去那邊時老是和小啞巴一起，我們送的是兩種人：要做變相術的人和跟文大夫睡覺的女人。小唱片陪文繳的次數多。小唱片就是一隻鳥，她一進了山林，就要唱一起。唉，現在文大夫冇了，他種的那些紙球一樣軟的花朵不曉得還能不能開？

雨一來，太陽就不出來了；太陽一不出來，住在青瓦酒館的客人就起來得晚了。這酒館是金頂鎮最好的，說它好，是因為它的位置和形狀與眾分歧。它的西北麵靠著山，東麵是鎮子的一片老屋子，而南麵是一片白樺林，在白樺林的絕頂，纔是金頂鎮的新屋子。青瓦酒館是一座木質酒館，一共有三層，一層是灶房、餐廳、儲藏室和我仆人及伴計的住處，二三層是客房。酒館的屋簷雕著一些像蛇不像蛇、像鳥又不像鳥的東西，人們說那是龍。屋頂的瓦油光鋥亮的，陽光一照，那屋頂就一閃一閃的。在金頂鎮，隻要這座屋子的瓦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