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切了一片山雞，放到火上敬火神，然後才撒上鹽，用柳條棍串上它，放到火上烤。我和安草兒吃山雞的時候，他俄然問我：阿帖，下雨了，羅林斯基溝會不會有水了啊

安草兒往火塘裡添了幾塊木料，那是用風倒木劈出的柴火。我們向來不砍伐鮮樹作為燒柴，叢林中有很多可燒的東西，比如天然脫落的乾枯的樹枝，被雷電擊中的落空了生命力的樹木，以及那些被暴風擊倒的樹。我們不像厥後進駐山林的那些漢族人，他們愛砍伐那些活得好好的樹，把它們劈成小塊的木料，垛滿了房前屋後，看了讓民氣疼。我還記得很多年前瓦羅加第一次路過一個漢族人的村莊，看到家家戶戶門前摞滿的木料，他返來憂心腸對我說，他們不但是把樹伐了往外運，他們每天還燒活著的樹，這林子遲早有一天要被他們砍光、燒光，到時我們和馴鹿如何活呢瓦羅加是我的第二個男人，是我們這個民族最後一個酋長，他看事情是有遠見的。那天達吉亞娜調集烏力楞的人，讓大師對下山做出表決時，我想起了瓦羅加的話。當我把樺樹皮投向的不是妮浩留下來的神鼓，而是火塘的時候，我瞥見了瓦羅加的笑容。他的笑容在火光中。

我不止一次找到依芙琳，我說我不想看達到瑪拉和尼都薩滿終究會住在一座希楞柱裡。依芙琳老是對我說，那是不成能的，因為他們是不能在一起的。她說尼都薩儘是林克的哥哥，遵循我們氏族的風俗，弟弟歸天後，哥哥是不能娶弟婦為妻的；但如果是哥哥死去了，弟弟能夠娶兄嫂為妻。依芙琳跟我打比方說，如果是尼都薩滿死去了，而林克還在，他的身邊又冇有達瑪拉的話，他是能夠娶額格都阿瑪留下的女人的。我就對依芙琳說：額格都阿瑪身邊冇有女人，阿瑪如果娶他留下的女人，還不得是麅皮口袋裡的那些神啊!阿瑪跟神在一起可如何生孩子呀!依芙琳本來跟我一樣為達瑪拉和尼都薩滿的事擔憂著，我的話使她大笑起來，她揉著她的歪鼻子，“哎呀哎呀”地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就像為我招魂一樣，她說：你都到了嫁人的春秋了，如何淨說孩子話呀!

安草兒給我的茶缸續下水，然後對我說：阿帖，中午吃肉。我點了點頭。自從帕日格讓安草兒像漢族人一樣管我叫“奶奶”而不是“阿帖”的時候起，安草兒見了我就甚麼也不叫了。現在他約莫想到那些叫我“額尼”“姑姑”和“波日根”的人都走了，並且冇誰讓他叫我“奶奶”了，他便能夠叫我阿帖了。

中午了，雨還鄙人。安草兒走了出去。

那隻麅皮襪子一看就是瑪克辛姆的，它是那麼的大，隻要瑪克辛姆的大腳才氣穿得。鐵皮小酒壺是拉吉米的，淩晨時我還見他對著它的嘴兒喝酒，他邊喝邊“嗚嚕嚕”地叫，彷彿很歡愉，又彷彿很難過，讓我想起老達西的叫聲。拉吉米丟了酒壺，到了布蘇還不得急啊拉吉米一急，西班可要遭殃了，他會拿西班出氣的。不是冇出處地罵他，就是往他身上扔石子，說要把西班砸死。布蘇是個城鎮，也許不那麼好撿石子，如許拉吉米就不能打西班了，隻能罵。罵又不傷皮肉，西班就不會那麼享福了。那塊花手帕，是帕日格的，他最喜好鼓搗女孩子用的小玩意，我就見他曾把這塊手帕包在頭上，腦袋一頓一頓的，“嗨嗨”大呼著跳舞，就像啄木鳥在“篤篤”地啄樹。帕日格從小就喜好跳舞，他本來跳的舞很都雅，腰和脖子晃得不那麼短長，可他在城裡閒逛了一年回到山裡後，他的舞就冇法看了，他的腰亂扭著，脖子前後襬布亂轉，讓我感覺他的脖子隻剩下了一根筋。我最受不了他跳舞的時候用心啞著嗓子“嗨嗨”地叫，他明顯有清脆、透亮的嗓子，可偏要把它弄啞了。那串鹿骨項鍊是柳莎的，她已經戴了好幾十年了，是我的大兒子維克特親手打磨，為她穿成的項鍊。維克特在的時候，柳莎每天戴著它；維克特死了今後，她隻要到了月圓的日子才戴它，她戴著它是去玉輪下抽泣。淩晨分開的時候，我還見柳莎手裡攥著這串項鍊，她必然是怕放在彆處不平安，才親手拿著的。想必搬家時有幾隻馴鹿不肯上卡車，大師手忙腳亂地四周抓馴鹿，柳莎也跟著幫手，就把項鍊給弄丟了。看來最不想丟的東西，最輕易放手拜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