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楚這一摻合,實是沖淡了離彆的感慨。他尚年幼,到底也是天真,遂家中大喪,在他這小人兒看來,也不過是長輩們離了這塵凡去了彆處歸隱。現下這拜彆之情,在他眼中自也無甚感慨,倒是糾結於王玉溪歸鄴後將會考校他功課,畢竟,兄長與阿姐可不是成了一丘之貉了麼?
周如水起先被唬了一跳,尚未看清這壯漢的臉孔,炯七已自暗處躍出,一手將他壓抑在地。
聞言,王玉溪微微垂下眼來,彎身將他抱起,摸摸他的後腦勺道:“莫要整日隻念著吃食,待為兄返來考校你功課。”
寺正嘿嘿一笑,對上週如水直勾勾的眸子,一頓,如是竊語般地低道:“臣也是剋日才知,那方垓,恰是謝公的妻舅!”
日日無眠,王玉溪的嗓音清楚沙啞,隱又透著誘人的勾引。周如水聽著,心卻一揪,昏黃滑過隱蔽的擔憂。
這般,不需細問,也可知柳鳳寒是遇著了不小的費事。周如水滴了點頭,大庭廣眾下再未多問,隻叫炯七押了那壯漢下去,待將王子楚送回宮後,至於辰時,才起家前去府衙。
送王玉溪出城門時,天已入暮,周如水與王子楚身在車中本無需露麵,卻因了王端之死, 周如水愈發覺著世事無常, 遂也不肯遮諱飾掩, 又有些視申明如無物, 更有與周王負氣的動機,便隨心所願,直截就領著王子楚下了馬車。
行人熙熙攘攘,道間車馬轔轔, 她施施然下了車來, 長袍廣袖, 端倪如畫,叫城頭的城門尉都嚇了一跳,更莫提四下相送的百姓們了。因著監斬王端, 鄴城中大半的百姓都認得周如水傾城的容顏,現在見她竟為王玉溪送行,世人的麵色均是出色紛呈。
周如水哪曉得王子楚這小腦袋瓜裡在胡想些甚麼?傾身將他自王玉溪懷中抱出,捏捏他的小鼻子道:“你怎的不想,你若靈巧些,阿姐也可多誇獎你些,吃食便也是雙份的了?”
想想他又覺不對,小腦袋瓜晃了晃,心道,一丘之貉可不是個好詞!若叫兄長曉得,又要扣他的奶糕子了!
柳店主?又在徽歙縣中與她有一麵之緣?
外頭陰沉沉下著雨,稀裡嘩啦的雨響,如是天也要壓下來似的。
周如水卻擺了擺手,隻道要親去獄中見他。
聽她這般講,王子楚咧嘴便笑,天真的小麵龐紅撲撲的,拉了拉周如水的衣裾,但是靈巧道:“小五邇來可乖!本日回宮可有奶糕子食麼?”
二人間的密切沉寂無聲,王子楚亦被傳染,悄悄扯住了王玉溪的衣裾,仰起小臉,委曲巴巴道:“兄長,阿楚亦等著你!”
作者有話要說: 旁的寺正都忍不住打了個顫抖。
背麵,也就一夕的工夫,柳家財帛充公,兄弟後代接連死於獄中。再待柳鳳寒得信趕去江萍,柳家已是家破人亡。
“恰是。”
這一語如是伉儷家常,王玉溪定定盯了周如水一眼,終是長臂一伸,不顧旁人窺測的目光,將她與王子楚十足摟入了懷中。他的聲音很沉,蘊滿了化不開的密意,這許是他難有的感情外放的時候,隻聽他一字一頓地反覆道:“阿念,待我返來!”
如此,再念及王玉溪一味歸咎於己,萬事又需操心力,周如水不免憂心,隻怕待他歸鄴,隻剩雞骨支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