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有緣,王五入宮那日剛巧有些精力,下地後,小傢夥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殿中世人,竟是見了周如水便咧嘴一笑,顛顛地朝她撲了疇昔。最後,他竟還真衝進了周如水懷中,抱著她的腿,仰起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喚了她一聲:“阿姐……”也便是那渾身好聞的奶香,另有那親熱稚嫩的一聲‘阿姐’,自此今後,周如水便真把王五當作親阿弟普通對待了。
似是心有靈犀,周如水下認識地就轉頭望去,她這一望,便直直對上了王五正怔愣的臉。
當年,恰逢符翎縣主屢教不改被貶為庶人之時,長姐不便插手,便修書一封,隻題茯苓二字,請他出麵照拂。後因符翎放肆,樹敵如織,他兄長便助其假死。卻不想,這一假死,倒叫當年的刁蠻縣主逃過大難,周亡族滅時,唯有符翎這個周氏先人,泯然世人,還是清閒。
待真看清了那絹內的筆跡,王五的部下認識地就是一鬆,樽中酒眨眼便全灑在了地上。他麵上肌肉緊抽,濃眉漸漸皺起,半晌,才咬牙吐出兩個字:“阿姐……”
聞言,侍婢忙遞上了一張白絹。透窗而入的瑩瑩月光下,王五哧笑著斜過眼去,他方要開口,盯住上頭“茯苓”二字便是一擰。頓時,隻見他持樽的手定在半空,挑眉道:“快,遞上前來。”
一見到他,周如水也愣住了。在她的影象中,王五不過是個孩子。可這個孩子,現在卻居高臨下地立在她的門廊邊,他長高了,直是矗立如楊。他的麵相也長開了,姿容漂亮,風華大盛,很有謫仙之風。
這幾年,遵循兄長的教誨,琅琊王氏早已遠走夏國,退出了秦國朝堂。他此次歸秦暫留,也隻不過是為祭奠先人罷了。如果公子崢相邀,他是眼也不必抬的。但見茯苓二字,他卻心中大慟。
自那今後,周如水每日都過得警省萬分。
立在門廊前,王五的麵色變了又變,他清澈深幽的眸子悄悄地看著她,看著一臉木然形如乾枯的她,他隻覺心口模糊的發痛,竟是半步都挪不動了。
這事本算已成了定局,卻不想突有一日,琅琊王府門前來了一名髮鬚皆白的遊僧,那遊僧突就瘋瘋顛癲地指向宮城的方向道:“宮中有王氣,可允貴子無病無災!”
是以,士族中人亦可傲視皇權,門閥士族經曆百年更迭,更是皇權也要謙遜三分的存在。
當秦公子崢的請柬上門,王五神采淡淡,不過冷嗤:“這廝因何見我?”
秦公子崢真正請來琅琊王五,已是六個月後的事了。
周人皆知,琅琊王五與周如水的乾係非常深厚。
在幼年時,琅琊王五是深蒙周氏蔭護的。周天驕待他,實是誠如親弟。在她的悉心顧問下,王五的身材也是日漸安康了起來,到八歲後,竟是與同齡小兒普通無二了。彼時,王五才被接回了琅琊,在王氏長老處受講授藝。
作為周王膝下獨一的公主,周如水自小靠近的人並未幾。君父母後雖待她極其刻薄寵嬖,她的兩位兄長也待她關愛有佳。可皇家也有皇家的痛苦,父兄忙於國事,經常顧念不上她。她常日裡又無衣食後顧之憂,日子也便更加顯得沉悶。而與她最最靠近的,除了自小的朋友謝蘊之,就隻要琅琊王家的小五郎了。
現在,他正抿著嘴,癡癡地望著她。他癡癡地望著她,超脫的臉上卻寫滿了陰晴莫辨,那神情有一些陰冷,有一些懾人,但周如水,卻一點也不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