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他,周如水也愣住了。在她的影象中,王五不過是個孩子。可這個孩子,現在卻居高臨下地立在她的門廊邊,他長高了,直是矗立如楊。他的麵相也長開了,姿容漂亮,風華大盛,很有謫仙之風。
當秦公子崢的請柬上門,王五神采淡淡,不過冷嗤:“這廝因何見我?”
立在門廊前,王五的麵色變了又變,他清澈深幽的眸子悄悄地看著她,看著一臉木然形如乾枯的她,他隻覺心口模糊的發痛,竟是半步都挪不動了。
這幾年,遵循兄長的教誨,琅琊王氏早已遠走夏國,退出了秦國朝堂。他此次歸秦暫留,也隻不過是為祭奠先人罷了。如果公子崢相邀,他是眼也不必抬的。但見茯苓二字,他卻心中大慟。
正中午分,陽光微微傾斜超出飛簷照下。琅琊王五排闥而入時,便見周如水正悄悄地倚臥在憑幾旁,她肥胖薄弱的身子如是秋末陵夷的落葉艱钜地掛在樹梢,哪怕暖和的午後陽光覆蓋在她的身上,她卻仍舊好似隱在茫茫煙霧細網當中,飄忽得彷彿隨時都能夠消逝不見。現在,她正呆呆地睨著窗外,疤痕累累的小手不時撫過已較著隆起的腹部,從側麵望去,麵色慘白,毫無神采,彷彿病篤之人。
符翎未亡,是唯有周天驕才知的辛秘。現在茯苓二字再被提及,非論來者何人,王五都必去見見了。
彼時天已大涼,屋中均換了炭爐厚被。周如水本就體寒,當今又恐踏出門去就會有閃失,更是整日都不出屋門半步了。她從不肯喝公子崢派仆婢送來的安胎藥,還命仆婢在她枕畔養了隻碩鼠。每日仆婢送來的吃食隻要先給碩鼠食過,見碩鼠無恙後,她纔敢將之下嚥。
聞言,侍婢忙遞上了一張白絹。透窗而入的瑩瑩月光下,王五哧笑著斜過眼去,他方要開口,盯住上頭“茯苓”二字便是一擰。頓時,隻見他持樽的手定在半空,挑眉道:“快,遞上前來。”
等啊,盼啊,王五郎終是來了。
兩人悄悄對望,一時都忘了言語。王五眸中瞳光交叉,對上她的目光亦是渾身一顫。少卿,便聽他俄然暴吼出聲,扭頭,便氣憤地舉起拳頭砸在了門上。
自那今後,周如水每日都過得警省萬分。
是以,士族中人亦可傲視皇權,門閥士族經曆百年更迭,更是皇權也要謙遜三分的存在。
當年,恰逢符翎縣主屢教不改被貶為庶人之時,長姐不便插手,便修書一封,隻題茯苓二字,請他出麵照拂。後因符翎放肆,樹敵如織,他兄長便助其假死。卻不想,這一假死,倒叫當年的刁蠻縣主逃過大難,周亡族滅時,唯有符翎這個周氏先人,泯然世人,還是清閒。
王五自幼便長得極好,膚色白嫩,五官清透,一雙鳳眼更是靈動清澈,活像是神仙座下的小仙童,因病弱,他又比平常的孩子靈巧,非常討人歡樂。即使在王五入宮之前,周太子洛鶴曾挑眉叱嗬:“小兒甚煩!”但背麵真見他嗷嗷待哺,盤跚學步地牽著保氏的手顛顛走進殿來,周太子洛鶴蹙緊的眉頭也是一鬆,少卿,端倪間便多了幾分寧暖心疼。
非論是在前朝,還是在現在。朝堂之上,門閥士族累世為官,一向借九品中正製把持著朝廷貴重顯赫之位,構成了上品無豪門,下品無士族的清楚局麵。經濟上,士族又廣占地步,具有大量的憑藉農夫為之勞作,另有私兵部曲庇護他們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