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周天驕是成心刁難,餘嬤嬤眼巴巴地看著她,渾濁的腫泡眼中閃過一抹冷意,卻,她也不敢如在宮中普通作威作福,隻仍舊賠著笑,垂下臉,壓下眼中的陰霾,一派恭敬隧道:“千歲不知,老奴是廣韻殿謝姬處的主子。娘娘顧恤千歲,便遣了老奴趕來行宮,全權看顧千歲的全麵。”
華林行宮內,山淨水秀,絕壁飛瀑,夏有寒泉,地無大暑。曆代周王在盛暑時節,常會領著子孫等數萬人前去行宮,一來避暑,二來在軒宇圍場行圍打獵,以達練習軍隊、固邊守防之目標。
現在謝姬派了她來,目睹那些個宮娥寺人縮頭縮腦的模樣,可見都被她整治得差未幾了。
這一刻,炯七定定地看向了周如水,分歧於常日裡死寂的眸光,他的眼中好似萬千光彩在湧動,那是一種深切骨髓的彭湃感情,好似伯牙遇子期,高山遇流水。他冇有說半個字,卻將右手比向心口,沉默而慎重地朝周如水躬身一禮,這是左衛的敬主之禮,曾多少時,他隻對先太子洛鶴做過。
這話綿裡帶針,直是不將謝姬放在眼裡。
他曾親曆家屬的鼎盛,又在一夢醒來後家破人亡。無數個半夜夢迴,他總能憶起幼年時的金馬玉堂,他不肯如大多族人普通啃著家屬的剩名渾噩到老。哪怕吃力畢生心力,他都想要重修耿氏曾經的榮光。多舛的運氣隻教會了他兩件事,一是忍,二是等。卻不想,一向被她輕視的周天驕也懂。
周如水下認識地揉了揉耳朵,抬眼,便見一眾跪地施禮的宮娥寺人中,一老婦兀自便起了身,威風八麵地就朝她迎了來。
望著近在麵前的壯觀宏偉的青瓦白牆,夙英眸中亮光大甚,她緩緩翻開了帷簾,雀躍地朝周如水道:“女君,我們終究到了。”
“以己之力,重耀門楣麼?”周如水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明顯是個尚未及笄的天真小姑子,現在,她的眸光卻清幽得彷彿老衲入定。她漸漸地,文雅地將車帷掛起,腰身挺得筆挺地盯著他,俄然轉了個話頭,緩緩地說道:“你們都瞧不起那柳鳳寒,我卻在最後一刻對他刮目相看了。世人常常都咽不下胸中的那股子惡氣,即便是我,也老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哪怕粉身碎骨魚死網破,也毫不肯吃悶虧。但昨日,柳鳳寒卻生生受了悶虧。乍一看,是挺丟人的,但細心一想,卻又不丟人。這不就是世上最好的辦事術麼?既對世俗投之以白眼,亦又與之同流合汙。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若不是個商戶,倒是個豪傑了。”
這兩日,炯七的態度倒是竄改了很多,不時以她為先,冇了先前的那些衝突了。炯七的苦,周如水亦深有所感,一時候,她也不覺有了些怔忪,櫻唇動了動,不由就放軟了聲音問他:“你可怨麼?”
見他這行動,周如水一呆,緩緩地,她澄徹清幽的眼中透出了和順,秋光爛漫中,她悄悄地朝他一笑,隨即,便放下了車帷。
如此,她諷刺地勾了勾唇,嫌惡地瞪了眼餘嬤嬤,冷哼一聲,“庶母倒是操心了。”便理也懶得理她,踩著細碎的陽光踏進了宮門。
迎上週如水的目光,餘嬤嬤心底莫名就是一緊。她隻覺著,周天驕明顯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子,為甚現在卻似是個成年的婦人,眸色含霜,語帶威壓,處著和冰雪罩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