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叮嚀完諸事，退了出去。鸞清宮又隻剩下石泉與阮嘉二人，沉默不語，那藍綵鳳尾蝶也不知何時分開了杜鵑花叢。

周良見天子肝火消去了大半，帶了幾分怯色摸索道：“皇上到了哪處，便是哪處娘孃的福分，既是福緣，全憑天意，主子不敢多言。”

思路返來，周良見天子仍然站在宮門口，他的前腳邁出一步又收了返來，自是一番糾結掙紮。他謹慎翼翼喚道：“皇上。”

“歸正我聽師父說，這鸞清宮十幾年都冇人來了，胡說八道幾句也是冇甚麼要緊的。”他隨便調侃，腔調中倒是有些不甘的落寞。

天子擺手道：“這些話朕聽很多了，冇意義，朕老了，瞥見你們這些年青人，就像回到了疇前。你才十五，想必進宮光陰不長，你可知，鸞清宮之前住的是誰？”

天子彷彿表情很好，並不在乎他們講錯之過。他沿著姹紫嫣紅的花圃走了幾步，帶著笑意問道：“這宮裡，就你們兩小我嗎？”

“這內裡住的是……”

“前朝有詩雲，‘願因三青鳥，更報長相思’。”天子喜不自勝，撫掌道，“現在朕得一靈蝶，若能為朕覓得良緣，隻怕叫王母娘孃的鸞鳥也自愧不如啊。”

“主子在。”

烏壓壓的天涯響起了陣陣沉悶的春雷，低雲暗湧，混著花粉和泥土的氛圍垂垂膠著，固結成壓抑在心口的一方巨石。阮嘉蹲坐在花叢邊，每吸一口氣，亦隻覺將那巨石壓進了身材，一分一分，沉入心底的深淵。

“奴婢疇前聽教習姑姑說，是恭定皇貴妃娘娘。”

石泉那裡聽得出來她這些自我安撫的話，隻是一個勁地悔怨不已。阮嘉不準他捶胸，他便一遍各處拿拳頭砸在堅固的青石磚上，恨不得將手砸爛了去。

約莫在內廷中追逐了半個時候，天子麵色潮紅，氣喘籲籲。自從痛失太子與皇貴妃後，他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直到近兩年，天子極度寵任幾個官方方士，以煉製的金丹補身，又用各式熏香強行提神，大要上陽剛如虎狼，實則內裡早已被掏空。此時他哈腰籲氣，更顯得身材浮腫、大腹便便。

“小石頭，這是甚麼胡蝶呀？尾巴這麼長，真都雅！”

“過了本日，我也是半個娘娘了。這下也算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小石頭，你可得為我歡暢啊。”

“十五……”天子又咳了幾下，聲音意味悠長，“真是年青啊，朕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就將近即位了。”

匾額上三個漆金大字讓他腦中轟然一響。靈蝶兀自朝宮內飛去，繞過了宮門前的影壁，天子卻神采龐大地鵠立當場，雙眼蒙上了一層翳雲。

蝶幸，就是他們新提出的一個點子。

正喃喃唸叨著，那藍綵鳳尾蝶忽地一個回身，又飛走了。

此時正值三月，春時萬物蒼蒼而生，宮廷深處也不乏百花爛漫。藍綵鳳尾蝶在火線迴旋飛舞，彷彿不忍在哪處稍稍駐留半晌，便孤負了這大好春光。天子麵色稍霽，催促著陪侍們緊緊追著那彩蝶，恐怕一個不留意，錯失了它的蹤跡。

隻聞另一人木屐踏在青石磚上，噠噠朝內裡走來，半晌後驚呼：“哎呀，好標緻的胡蝶！”她的聲音清婉如春雨叮咚，帶著一絲初春的氣味，直教人暖到了內心。

“回皇上的話，奴婢下月滿十五。”

內侍躊躇了半刻，似是難以開口：“主子大膽，可本日是十五，皇後孃娘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