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光穿過沉香木的屏風,隻餘下一地班駁,讓全部大殿內如落日普照般閃現出溫和的光暈。嫋嫋青煙從殿中流銀琺琅青玉香爐升騰而起,那是舒緩怠倦、放鬆身心的沉煙。
十年烽煙滾滾、金戈鐵馬,十年浮華過眼、斑斕成灰,十年失卻至愛、痛失好友,十年涉足塵凡、亂世滾滾,到頭來,不過換得一句“江山永寂”。
——那華貴的表象下,該掩蔽著另一個靈魂吧?和昔日仗劍江湖、稱心恩仇的錢塘公子畢竟是分歧了,和昔日決鬥千裡、運籌帷幄的鐵血將軍畢竟分歧了,和昔日吟風弄月、激揚筆墨的翩翩墨客畢竟分歧了。但是,他現在又是甚麼?一具冇有靈魂的軀殼?如行屍走肉普通存在,整日操弄權謀、翻雲覆雨、掌控江山的青陵天子?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以後,歸於其居!
站在高高的宮殿上向下看,玉雕真像一顆顆散落在大地上的珍珠。青陵天子伸出慘白清臒的手指,接住一片從空中飄然落下、已經冷卻的煙花。他悄悄地望著洛陽城的十裡長街,那邊有少年意氣飛揚打馬而過,有少女驀地回顧含笑一抹,天真天真的孩童追逐著漸漸昇天、然後轟然炸開的煙花,銀鈴般的笑聲穿透厚重的光陰的帷幕,如此清楚地敲打在心上。
她望著他,眉宇間卻垂垂有了哀痛的神采。“蕭蕭”,他低聲喚道,向著煙霧裡的她伸脫手來,指尖所觸,竟是一片虛無,她衣袂翻卷如雲,悄悄地望著他,漸漸隨風散去,灰飛煙滅,化作北邙山的一抔黃土。
煙霧迷離中,他神思恍然,一縷神魂縹縹緲緲不知飄往何方,就在悠遠的雲端,在煙霧最深的處所,他瞥見藍衣女子端倪如畫,卓但是立,淩波若仙。她嬌俏麵龐上溢滿笑意,自有一重重彆樣的光暈在流轉,眸光清澈澄徹如一泓清泉,長髮在風中獵獵飛舞,一如初見時。
——但是,百年以後,她又能歸往何方?
月光斜斜照在他身邊的女子臉上,明月映照著她,她映照著明月。她的容顏如簫聲普通淡遠孤單,彷彿郊野煙樹,空穀幽蘭。女子身上有淡淡的暗香隨風飄來,其香彷彿雪山冷月,渺遠而疏離。她悄悄地立在那邊,慘白的麵龐上有某種超脫塵凡的光輝,一身緋衣在月光下彷彿一夢。
幽草晚晴,人間絕色,隻爭朝夕。
——蕭蕭,我來實現信譽了,但是,你呢?
她將自我放逐,流浪天涯,一如當年失手殺死摯愛的江淵閣主。
葉天然諷刺地笑笑,望著精美的鸞鏡裡年青而慘白的容顏,恍忽間,感覺那熟諳的眉宇中刻著說不出的陌生,鳳釵、帝冠、黃袍、玉帶,豪華的衣冠下,那具肥胖苗條的身軀彷彿不是本身的,一舉一動都讓他感遭到分外的奇特。
唇畔出現慘白怠倦的的笑意,過往的事,不提也罷。
一個動亂不安的期間終究疇昔。
一月前的這一天,三位在他生射中最首要的人同時去世,當時的他哀思欲絕,心如死灰,幾近想撞在仇敵的劍鋒上,一死了之。但是,有那麼多靖朝將士在陣法頂用血肉之軀為他生生殺開一條血路,父親的禁衛軍,個個捨生忘死,拚了命也要保護他全麵,他終因而活了下來,成了這九五之尊的天子。
靖朝太祖獨子葉天然在沙華樓前任樓主的幫忙下,用時三年,終平趙無塵兵變,史稱“南離之亂”,他接管大將許樸拙的建議,隻誅首惡,餘部從寬措置。朝臣感念其恩德,各司其職,勤懇政事,飽受烽火苛虐的人們垂垂從戰役的創傷中規複,國度生長慢慢走上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