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啞著嗓子，終究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帶我歸去，頓時。”

昭昭想起阿誰雨夜，她從趙子孟的度量裡窺見各處屍骨的氣象。她當時隻道猜疑，為何二十餘年前的阿誰夜晚，十二個寨子裡的素不瞭解之人的埋骨之地竟讓她有說不出的心悸。卻本來……

“袁府的人用箭射我。”昭昭一麵沙啞地說著，一麵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鐘嬸的反應。

“是。”鐘嬸沉聲道，“但蜜斯臨終前自知現在袁府權勢不凡，以一己之力報仇有望，便交代我不成讓你們再捲入此中了……”

她要上京去考女學。

她記得那鐵製的三菱形箭鏃上的攝人寒光，她記得那木製的箭桿上的精美圖騰，她記得那以鵬鶻類巨禽的翅羽所製成的箭羽。她曉得那絕對不是山田獵戶的箭……

大周國破，大祈代周而立，齊將軍聽聞江山易主，率殘軍避入忘歸山中。而後又連續有各路叛逆兵來投，逐步構成了四十八寨的範圍。諸多投奔之人中，便有一個奄奄一息的袁姓青年。齊大當家憐其出身，破鈔大力量為他延醫問藥。

“女人，女人，你還好吧？”

深夜裡，昭昭披衣下床，藉著燭火微小的光，揮筆寫下一篇策論來。

昭昭想起絕壁當中的阿誰奧秘山洞，她詰問道：“那薛小公子又是何人？”

她還想起上輩子在都城所見的袁氏一門的顯赫氣象。昔年那袁二孃親手毒殺了未婚夫婿，現在她身為蔡氏塚婦倒是光榮渾身羨煞旁人。她想起袁家、蔡家、杜家……那一個個的繁華斑斕堆裡養出來的金鳳凰……

“喂！”那袁四開口惡人先告狀道，“潘昭昭，誰準予你偷拿我府上的箭了？你覺得你偷偷拿走就不會有人曉得嗎？那箭桿上可刻著我袁氏的族徽！”

鐘嬸抽泣道：“不是我不奉告你，是蜜斯臨終前交代了不讓你和小少爺曉得。她隻盼著你們能夠平安然安地過一輩子。”

卻本來那斑斕膏粱上感染著的俱是她外祖一家的血淚！

“孃親也是死於袁府的箭下，對嗎？”

建元四十七年，先帝命樞密使袁大將軍之宗子出任霸州知州，她的孃親亦在同年因箭傷不治而亡故。她常常詰問孃親是如何受的箭傷，父親和鐘叔鐘嬸卻口徑分歧，都道是出遊時不慎為獵戶所誤傷的。

厥後大義滅親的二當家帶領殘剩三十六寨歸順朝廷，踩著仇人的骸骨成了現在風景無窮、軍權在握的袁大將軍，袁氏一門顯赫不凡。

那夜殺聲震天，鮮血染紅了整條怒江。

齊氏帶著幼弟在薛小公子戰略下倉促逃離忘歸山，後又在潘家庇護下逃過搜捕留得性命，但終是身有殘毒，結婚十餘年火線有孕。而齊家小弟中毒深矣，雖不至於突然死去，但多年來早已不成人形，纏綿病榻十餘載後他殺身亡。

公然，隻見鐘嬸聽聞一個“袁”字臉上便模糊暴露討厭仇恨的神采，待聽得袁府的人竟然用箭射她時立馬勃然變色：“他們如何敢！”

建元二十四年，經略安撫使蔡大人出任霸州。袁二當家早已不甘心居於人後，與蔡相同謀設想欲肅除齊大當家嫡派。那夜發難之前，袁家二孃親手將□□放入酒裡，齊家大哥飲很多些，在以後的打鬥中後力無繼，被袁家子一劍斬殺。齊氏那日恰腸胃不適，偶然中反胃將毒酒吐出了大半。齊家小弟雖則少飲，但也身中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