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金學曾這一席話,玉娘對張居正除了一腔摯愛以外,更是增加了無窮的崇拜之情。她哀慼地咬著嘴唇,冇有說話,而是冷靜地繞著墳包走了一圈,金學曾跟在她身後。當玉娘重新回到墓碑跟前,對著墳包悄悄地鵠立時,金學曾滿懷敬意又充滿悲慼地說:
“是嗎?”
從萬曆十年六月張居正病逝到萬曆十一年四月對張居正清理結束。這驚心動魄的十個月,真能夠說是攪得國無寧日,不但宦海像是抽風打擺子,就是天底下老百姓的心靈也備受折磨。那些通邑多數,乃至邊鄙州縣的驛舍客邸、酒樓茶社、船廠書坊、祗園道觀,凡有人群處,必將張居正的榮辱功過存亡沉浮作為不成或缺的談資。而作為曾經是張居正紅顏知已的玉娘,便是在揚州城外一座並不顯眼的尼姑庵入耳到這些動靜的。
金學曾簡樸地先容了本身這幾年的經曆,然後說道:“宦海肮臟,原也不值一提。玉娘,首輔如果地下有知,看到你千裡迢迢趕來祭奠,他必然陶歡然,欣欣然,對著這中天朗月,滿滿地浮一明白。”
一邊說,一邊哭。那一卷記錄了兩人私交的清詞麗句,終究在欲圓未圓的月華下,變成了一隻隻哀婉低徊的灰鬍蝶。看著它們扭轉、蹁躚、破裂、沉落,玉娘拭了拭淚,又緩緩摘下頭上的東坡巾,一頭烏黑的長髮頓時披垂了下來。撫著墓碑,隻聽得她又輕聲說道:
“玉娘!”
第四卷終
天下事,非一手一足之力。仆不顧破家沉族以徇公家之務,而一時士大夫不肯為之分謗任怨,以圖共濟,將何如哉?計獨占力竭行之而死已矣!
“先生,您的詩,奴婢一向服膺心頭。‘夕照千山風浩大,金戈鐵馬楚狂人,虞姬伴我輕存亡,一回執手一陽春。’當初讀到這首和詩,奴婢心中就有不祥之兆。先生啊,你位極人臣,有才氣挽救大明的江山,為何就不能挽救你本身?一如老衲人說你精於治國,疏於防身,不幸被他言中。先生啊先生,項羽兵敗垓下,到死都有虞姬相伴。現在,你在這裡躺了整整一年,玉娘纔來看你,你將奴婢比作虞姬,奴婢不配呀!”
夢中見你鬢如霜。
淚眼兒迷離,心兒愁悵悵。
“金先生,奴家要跟著張先生去了。”玉娘俄然變得非常的安靜,但瞬息間她的身子就狠惡地顫栗起來。
肩輿抬到一個岔道口,一向朝前走便是荊州城,向右拐是一條儘是泥濘的小道。轎伕放慢腳步,打頭的轎伕問道:
“張先生若還能再活一次,不知他是否另有勇氣像先前那樣不避權貴摒擋國事。”
頓時百感交集,她雙膝一彎直挺挺地跪下,淚水潸潸,聲音顫抖地說了一句:
鬼域路上訴衷腸……
玉娘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又一次伸脫手來,悄悄地撫摩著墓碑,動情地說:
金學曾苦笑一下,黑暗中,仍然能夠感遭到他的雙眸灼灼生光。他自萬曆九年回浙江故鄉守製後,一向布衣葛服足不出戶。但人在江湖心存魏闕,公開裡他仍非常存眷張居正推行的萬曆新政。因他分開宦海已有幾年,加上為官時廉聲卓著,冇有任何把柄讓人可抓。以是,在萬曆天子親身主持的對張居正的清理中,他冇有遭到打擊。但他堅信張居正的鼎新冇有錯,至於張居副本人,固然並不是冇有可指責之處,但瑕不掩瑜,他仍然是大明建國以來屈指可數的複興名臣。對張居正遭遭到如此不公的報酬,他深感氣憤卻又無從表達。以是,也是特選了張居正的忌辰前來荊州憑弔。玉娘來的時候,他已在這裡待了小半個時候,他因在荊州稅關任上獲咎過很多處所士紳,以是不想被人發明。玉娘肩輿抬到時,他便躲到墳地背後。當他確信在墓碑前哭訴的隻要玉娘一人時,這才又漸漸踥蹀出來。玉娘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