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妃曉得皇上不歡暢，但事情到了這一步，也顧不得很多了，她劈臉問道：“孟衝弄了四個小孽種藏在大內，不知皇上可曾曉得？”

小寺人答覆，他雙手仍托著鳥蛋。看來他才入宮不久，還不懂甚麼禮節。

隆慶天子讚美地看了孟衝一眼，叮嚀賜坐，孟衝謝過，瑟縮坐到凳子上，拿眼掃了掃張貴。張貴明白孟衝有事要伶仃奏告皇上，礙著他在場不好開口，故識相地跪辭分開西暖閣。

孟衝用眼掃了掃屋內，約莫有二十多名大小寺人。如果當著他們的麵，讓馮保把李厚義帶走，本身這個司禮監掌印寺人此後說話另有哪個肯聽？何況那四個“孌童”恰是他弄進大內交給王鳳池把守的。他夙來不肯與馮保結仇翻臉，現在來看已顧不得這些了，心一橫，說話便用了號令的口氣：

孟衝唯唯諾諾退出，隆慶天子有些餓了，叮嚀傳膳。二三十道菜擺了滿滿一桌，一看這些好菜，隆慶天子又胃口全無。侍膳寺人添了一小碗香噴噴的鸚鵡粒米飯給他，他扒了一口，竟像嚼木屑似的全有趣道，又放下碗，揀了一塊芝麻煎餅吃了。這頓午膳就算對於了疇昔。

“張貴，你看朕的氣色，是不是比先前好多了？”

“請孟公公示下，那四個野小子到底找還是不找？”

待張貴的腳步聲消逝，孟衝這才小聲奏道：“萬歲爺，宮中出了一點事。”

“恰是。”朱翊鈞答覆。

“你們……你們給、給……”

小寺人冇防備這一腳，頓時往前摔了個嘴啃泥。本想放聲大嚎，但一看這位太子爺來頭不善，忍住疼痛，又爬起來跪好。

隆慶天子本想躲避，見後妃二人決計膠葛，內心頭便不歡暢。他本能夠強行逐客，怎奈他又貧乏這類魄力，無法之下，隻好哭喪著臉，又坐回到繡榻上。

“蒙皇上嘉獎，”李貴妃起家施了一個萬福，答道，“這鞋叫‘貓兒鞋’，是蘇樣，妾的宮裡頭有位侍寢女官，是姑蘇人，手兒很巧，這雙鞋的款式是她傳出來的。”

“如何個弄法，你玩給我看看。”

“前些時就有傳言，說孟衝偷偷領著皇上去了簾子衚衕，皇上的瘡，就是從那邊惹返來的。”

“主子辦事欠精密，實乃罪該萬死，”孟衝縮頭縮頸，一副畏瑣的模樣，嘟噥道，“主子本意是想多弄幾個，一是備皇上遴選，二是以應不時之需。”

“內閣出了個張居正，大內又出了個馮保，他們是用心和朕作對啊！”

朱翊鈞鎮靜地說：“走，我們也歸去紮個鷂子放一放。”

“甚麼鐘鼓司？”客用蒼茫問道。

“好玩，好玩，”朱翊鈞如夢初醒，意猶未儘地問道，“這叫甚麼遊戲？”

說到“玩”，孫海眼睛一亮，常日練習出來的那種拘束一下子不見了。說話的嗓門兒也進步了：“回太子爺，宮外好玩的東西，確切太多了，太多了！”

屋裡，一個眉發斑白的老寺人坐在杌子上，一個約莫隻要十一二歲的小寺人跪在地上，正抽抽搭搭地哭。瞥見朱翊鈞排闥出去，慌得老寺人趕快滾下杌子，伏跪地上存候。

“馮保。”

“那四個……嗯，那四個孩子說了甚麼？”

馮保聽得出孟衝這句話的分量，皇貴妃的令旨比起皇上的聖旨來，的確是芥末之微不在話下。這口氣忍不得也得忍。馮保眸子子咕嚕嚕一轉，把滿臉殺氣換成佯笑，說道：“孟公公既是奉了聖旨，這李厚義就交給你了。”他朝黑靴小校揮揮手，頓時給李厚義鬆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