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光相對,相互的眼神仍如當年般密意。
高力士雙手捧杯,敏捷看了李隆基一眼,然後倉猝躬身連道不敢,恭敬地一口飲儘。
頃刻間,高力士彷彿明白了甚麼,眼淚流得更急了,但仍起家跟在李隆基身後。
李隆基勉強一笑:“朕陪你。”
楊貴妃淒然道:“陛下,伉儷多年,臨彆之時何必再做戲?社稷與妾身孰輕孰重,妾身莫非不知陛下會如何挑選嗎?妾這些年無憂無慮像個孩子,但妾不是孩子,該明白的事情,早已明白了。”
楊貴妃笑道:“辛苦高將軍,幫本宮取一條三尺白綾來。”
李隆基肉痛如針紮,泣道:“朕承諾你,承諾你……”
楊貴妃淒然一笑,道:“陛下,妾俄然想喝酒了,可否與妾共飲?”
李隆基厲聲道:“你不必再說了,朕說過,他們若要傷你,除非從朕的骸骨上踏疇昔!”
楊貴妃低歎道:“妾還記得顧青當年為陛下和我作的那首詩,‘後宮美人三千人,三千寵嬖在一身’,‘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詩寫得真好啊,怕是顧青當年也冇想到,你我本日竟是這般結局,可惜了這首絕佳的詩。”
楊貴妃又斟了兩杯酒,遞給李隆基一杯,笑道:“陛下,妾也多謝陛下這些年的寵嬖之情,妾這些年過得很滿足,妾已三十多歲了,在陛上麵前卻仍像個孩子般無憂無慮,皆是陛下為妾遮風擋雨,妾多謝陛下了。”
實在她曉得從李隆基進門時,他已做出了決定,這個決定不會變動。
驛站後院,數百名羽林衛將士警戒地站在院內環顧四周,房頂上都站了很多人,沉寂無聲中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李隆基搖點頭,沉默好久,起家道:“隨朕去後院看看娘子吧。”
李隆基發作了,起家朝屋外厲聲吼道:“滾!都給朕滾!全都是亂臣賊子,爾等不如將朕的頭顱拿去!”
陳玄禮起家辭職,臨走前輕聲道:“陛下請儘快定奪,臣恐安撫不了太久。”
李隆基拖著沉重的身軀緩緩走入屋內,楊貴妃神情安靜地施禮。
如果禁軍要她死,她很清楚李隆基會做出如何的挑選。
高力士目光痛苦地望向李隆基,李隆基垂著頭拭淚,彷彿冇聽到普通。
徹夜統統事情的鋒芒,全都指向楊家,楊貴妃作為楊家最顯赫的人,怎能倖免?
楊貴妃接過白綾,纖手悄悄在白綾上撫了一遍,低聲呢喃:“這緞子真好……”
陳玄禮神情穩定,低聲道:“臣隻是在陛下與禁軍之間傳話,陛下恕罪。”
“他們……會像對待兄長一樣,將妾的頭顱砍下來示眾嗎?”楊貴妃此時已渾身發冷,麵對滅亡畢竟是驚駭的,對愛情已斷念,不代表對滅亡便恐懼。
禁軍叛變時的吼聲她也聽到了,她更曉得李隆基現在已成了到處被人挾持的天子,禁軍但有所請,李隆基隻能挑選承諾,楊國忠便是他承諾禁軍的第一件事,他做到了。
李隆基臉上涕淚橫流,不斷地點頭道:“朕非薄情之人,朕非薄情之人,娘子錯看朕了……”
屋外,一陣短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陳玄禮的聲音在屋外沉聲道:“陛下,禁軍將士躁動,臣已彈壓不住,請陛下速速定奪。”
徹夜此時,統統的愛與恨都消逝如風,不愛了,真好,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悄悄鬆鬆地死去何嘗不是人生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