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訥訥答覆:“因它們鄰近河南、河北。”
我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喊“阿孃”,她招手叫我疇昔,叫我在她身邊跪坐,一手握著我的手,帶著我去拿筆:“阿孃教你,這裡寫個‘可’,然後交中書擬詔,再去門下審覆,最後交尚書推行。”筆雖握在我手裡,字倒是由她寫的,隔著我的手,她寫出來的字還是筆鋒遒勁,較之父親的精美清雅更具威武,寫完對婉兒一揚眉,婉兒便謹慎收起卷軸,交在一旁的中官手裡,這中官一接了東西便退出去,我愣愣看著這宦官退出,轉頭去看母親,母親對婉兒道:“再擬一詔,命河東、山南、淮南道調糧以備。”轉頭問我:“可知為何是這三道?”
我道:“挺好的,製止各地貪汙、遲延。”
我從婉兒學習雖是在偏殿,並未曾直接聽父親和母親提及前朝那些事,但是耳朵裡聽到的朝政卻也垂垂多了起來。父親的身子時好時壞,不常在前朝走動,便是出來,常常也是坐在前麵,等百官商討,再說“可”與“不成”罷了,他倒是常常過來看我,冷不丁地問我一句書,見我答不上來,便哈哈大笑,若我幸運答出來了,則厚加犒賞。偶然太子李睿出去,父親便會將他們也叫到近前,與我們三個提及之前的事——太子小時候特彆仁慈,有一次臣下遞交本年決死之人數,太子恰在父親之側,聞言不忍,牽著父親的衣袖說“其罪人者,意在令人改過,死則不能複活,是無改也,求陛下給這些人一次改過改過的機遇”,群臣皆稱太子仁善,獨魏叔璘說“罪人者非獨令人改過,亦在使先人戒之,故有過必罰,有功必賞”,固請父親依法將這些正法;李睿小時候特彆玩皮,常常跑到前朝來玩弄大臣;我小時候不喜好跟彆的孩子玩,自能站立時起便不喜讓父母以外的人抱持,有一次六歲的李睿想要抱我,卻被我打了一巴掌…普通這類說話說到最後,父親便總會感喟一聲,說“我老了,你們都年青,兄弟之間要相敬愛,不成為瑣事生吵嘴,二郎要多照顧弟妹,六郎和兕子也別隻顧著混鬨,多諒解你們阿兄一些”。
我到此時才略略品出一點味道來,頓生感慨。我們高居廟堂,遇事時想起甚麼是甚麼,到了官方,卻又是大不一樣。如這禦史巡撫存問之事,看似利民,實際朝中禦史巡外,處所如何能夠不加歡迎?歡迎且不說,禦史查訪,調檔、造冊、勘問,哪一樣不要抽調劑所民力?農夫本是繁忙之時,又遭如許滋擾,到了春季,隻怕收成更是艱钜。我信賴以太子之為人,必然是因體恤才上此書,卻不料不悉下情,反倒美意辦了好事,而母親本可提早禁止,卻偏要等令出中書,尚書將人都已選好以後再等由禦史上書采納,這倒是活生生的在打太子的臉。特彆現在這年事,功德滿是天子做的,好事則滿是臣下的任務,會出如許的詔令,絕非天皇、天後不諳下情,必然是太子不懂事,陛下們看在兒子的麵上采取了,等聽了進諫又立即改過,真恰是聖君仁主。天然,太子也不是全然昏聵,隻是不知聽了哪小我的鼓動上了這道書——畢竟還是太年青。
母親一向閉這眼,右手撫案,手指有節拍地敲打著案沿,等我唸完,笑問我:“你感覺如何?”
母親點點頭,拍了拍我的肩:“去罷,明日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