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記起曾經的水兵夢，親手做過的定遠號鐵甲艦木頭模型，大抵與這冥冥當中的名字，以及血管裡奔騰著北洋海軍的血液有關吧？

無法小庚冒死抵擋，在地宮中狂喊：“我不叫北洋！我叫仇小庚，我爸叫仇德生，快點放我出去，拯救啊！拯救啊！”

“是，我們家屬世代就是乾這個的。”

Ich liebe dich

本來，這就是仇德生臨死前伏案所寫的手劄。剛寫完最後一字，刺客便從背後下刀，刺破了他的心臟。

小庚逐字逐句念出，羊毫字最後，加上一句鋼筆字的德語“Ich liebe dich”，意即“我愛你”，代表養父的密意厚誼。

“何為金井？”

“我給你看樣東西。”

“天子呢？”

“遭了！我感受金井裡的東西在我身上。”

“我叫秦海關，世代為皇陵修建鎮墓獸的工匠。”他把孩子逼迫到牆角，“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秋風白鹿原，秦北洋出世在唐朝小皇子大墳場宮……

清西陵，光緒帝的地宮，第三與第四墓室門之間。空中上豔陽高照，而在這深深的地底，卻如打了霜的暮秋。

男孩奪過這封浸血的手劄，紙張變得格外脆硬，這是仇德存亡亡刹時，從心臟迸裂出的鮮血。

“你騙我！你們都騙我！”

小庚掙紮順從之時，貼著心口的玉墜子晃到衣服外邊，彷彿一顆明晃晃血淋淋的心臟掉出來。

他牽著兒子的手，提著火油燈，跨進最後一道墓室門，纔是要存放天子棺槨的地宮，不過現在隻是雛形，像個大地洞，堆滿沙土和石料，離完工還遠著呢。

“你是說，我們要在這裡住三五年？”

“此乃金井！”

秦海關又提及孩子的外公，甲午年打日本，戰死在劉公島的北洋海軍老兵。

“北洋海軍？”

這口井，乍一看深不見底，直徑近似於官方的水井。九歲的秦北洋公然膽小，趴在井口邊沿，舉著火油燈往下照去。井裡並冇有水，隻是空空的黃土井。

秦海關在他背後低聲說，這回是真的嚇到他了。

“更首要。凡人都有靈魂，金井就是陵墓靈魂地點，庇護墓仆人以及子孫後代。金井之上，就是安設棺槨的寶床。也隻要先挖開這口井，皇陵纔算正式完工。往年必是天子親身批準，由皇家風海軍遴選良辰穀旦。挖金井前，祭告三仙：山神、後土神、司工神。最後一名司工神，就是我們工匠行的庇護神。”

聽到此等玄乎的事，秦北洋想起德國粹校傳授的知識：“這不科學啊！”

“自古以來，營建陵墓，必先肯定金井地點。行話就是‘點穴’。所謂‘三年尋龍，十年點穴’，龍脈透露在六合間，依山傍水，不難尋覓。而穴則要在群山峻嶺中，找到戔戔幾尺的萬年吉壤，可謂難上加難。一旦點穴出了差池，便是前功儘棄。”

見字如晤！待天明，吾與汝永訣矣！實言相告，汝非吾之親生子也！庚子事情，吾被逼為虎作倀，陷於德寇陣中，皇城根下，偶遇繈褓中之汝。天寒地凍，吾懷憐憫之心，救汝回津門宅中。吾與吾妻，膝下無後代，待汝視若己出，已九度春秋。以上，絕無半分虛言。

光緒天子的陵墳場宮當中，秦海關淚水滾燙，他又喚了一聲，九歲男孩昂首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