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倉猝摟住兒子的肩膀:“你在畫甚麼?”
禦筆劃是假山石上的菊花,蓋有“光緒禦筆之寶”印章。彩色工筆,石頭青色,菊分黃、粉、紅、白四色,再配上綠葉,五彩斑斕,煞是都雅,又不豔俗。
另有一首:“金井一葉墜,苦楚瑤殿旁。殘枝未寥落,映日有輝光。溝水空流恨,霓裳與斷腸。何如澤畔草,猶得宿鴛鴦。”看來眼熟,秦北洋細心回想,本來也是夢中所聞。
秦海關接過畫筆,在圖紙上簡樸畫了幾筆,人形四足羊角弓手鎮墓獸,呼之慾出。
“以是,你還要給它畫上四條腿?”
“他本身也是被毒殺的。”
秦海關說,鎮墓獸決不能一蹴而就,這是一項陳腐而冗長的工藝。畫完設想圖紙,接著便是第三宮:選材。
“爹爹你看,我畫的這個鎮墓獸,恰是彎弓射日!”
七今後,從紫禁城送來一個木匣子,快馬運到西陵。
“慈禧太後雖非光緒帝生母,但一向作為養母,壓抑了光緒帝一輩子,恰好暗合這個命格。”
“哎呀,甲午之戰,《馬關條約》,日本人割去中國的台灣一省,奇恥大辱!喪失了國土的天子,是不能建功德碑的。皇上必將這一痛恨帶入墓中。”
“舉一反三!”秦海關持續闡發,“皇上的生辰八字,乃是體弱多病之兆,春秋獨一三十八歲。八字無食傷星,以寅木印星為替神,寅木為凶神不受製,射中無子。申金財星為吉雖占月令,但被未土煆,財星受製使婚姻也不幸。傳聞皇上很不喜好皇後,他的珍妃又被老佛爺投井害死。”
秦北洋握住檀香木手串,頓時打了個激靈。掌心湧過一道熱流,順著右半邊經絡,滲入滿身每根毛孔。日日夜夜被光緒帝摸過之物,也殘留著君主前半生的弘願與後半生的怨念。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檀香異化著一個男人臨死前的氣味,突入十歲男孩肺葉,彷彿變幻為人形。秦北洋狠惡咳嗽,將手串交還給父親。
“對,四條猛獸之足。”
男孩收回嗟歎,倒在地上打滾,彷彿中了砒霜之毒。他亂蹬著腿,狠惡痙攣,口吐白沫,秦海關底子冇法靠近。俄然,金井中升起一團煙霧,秦北洋安靜了。
三旬日內,秦氏父子定時完成圖紙。光緒帝的物件歸還內廷。秦北洋不曉得,那張照片,已是光緒帝存世的最後一張,其他均被慈禧太後燒燬,為免皇上禦照傳播官方,或被康有為等立憲黨人操縱。
頭頂畫出兩個曲折的山羊角,人形的上半身直立,左手往斜上方四十五度伸直,右手曲折拉到耳後,閃現彎弓射箭的姿勢。他又畫出了一張雕漆角弓,長長的箭矢直指蒼穹,那還是他從畫本裡看飛將軍李廣射虎得來的靈感。
地宮就是設想室,秦海關說必須在此陰暗環境中,金井龍穴的靈氣加持下,方能設想出最完美的鎮墓獸。秦北洋第一次見到光緒天子生前畫像和照片,跟一年前夢見中南海瀛台的男人一模一樣。天子穿戴大褂,戴著黑便帽,麵龐清臒,目光幽怨,不由心臟一抽。
“嗯,我看到他了!”秦北洋指著地宮金井,那一團陰暗的光芒中,升騰起另一個天下的灰塵,“非常清楚!不但是表麵,另有他的內心、呼吸、喜怒哀樂、七情六慾。不,我不是看到他,而是他就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