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伯趕快趁茶攤上正巧冇有客人吃茶，將茶攤收了，傢夥事兒一一都放到獨輪車上，關照招娣好好服侍蜜斯，這才吱嘎一聲，推了車，快步往家去了。

亦珍見茶攤買賣如許好，唯恐湯伯一人忙不過來，便同英姐兒約好了，過半個時候，在西林禪寺廟門前彙合。

老爺看著身邊的行人，都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不由得有些獵奇，“宗冀，你去探聽探聽，他們這都是去何去？”

亦珍正籌算上前號召，隻見員外老爺身後猛地躥出個麵白不必的矮瘦子，一把自袖籠裡摸出塊輕柔細緻的葛布巾子，在茶攤的條凳上來回仔細心細地抹了兩把，這纔對員外說：“老爺您請坐。”

他身後跟著個五十歲高低，麵白不必，笑起來兩眼眯成一條縫的矮瘦子。

“那就各來一碗酸梅湯罷。”老爺道，又看了看臨桌正在就著茶果吃茶的老嫗，“再配些茶果來。”

亦珍聽得心肝兒顫了幾顫，從速過來，“三盞酸梅湯並四喜快意茶果一疊，攏共一百二十文。”

農婦聞聲尖尖細細的本土口音，遂操著一口極不標準的官話道：“回老爺的話，這是老婦人做的茶葉蛋與五香豆腐乾。”

一邊正吃茶葉蛋的宗冀聽了，幾近被最後一口蛋噎死，忙端起手邊的酸梅湯，“咕嘟咕嘟”一下子全灌了下去，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湯伯一想，也感覺蜜斯說得有事理。

湯伯悄悄覷了亦珍一眼，唯恐亦珍感覺受人恩賜，抹不開麵子。不料蜜斯麵上雲淡風輕，心平氣和，“湯伯，既是客人賞的，就收下罷。”

“老爺，前頭有座亭子，要不，出來歇一歇罷。”矮瘦子謹慎翼翼地問。

矮瘦子手裡捧著三個滾燙滾燙的茶葉蛋，嘴裡不住噝哈噝哈地吹著氣。

三人在湯伯的茶攤落座。

老話說“財不露白”，剛纔那幾位給了一大錠銀元寶，教四周的小商小販瞥見了，還不定如何羨妒呢。再說這穀陽橋前頭，本就不是他平日支茶攤的處所，萬一如果教故意人看得去，感覺自家的茶攤影響了他家的買賣，到時候鬨起事來，他一個小老兒，蜜斯和招娣兩個女孩兒家，如何是好？

留下亦珍與丫環招娣在茶攤裡，湯伯舀酸梅湯兌上苦澀的桂花蜜與甘冽清澈的井水，亦珍賣力將茶湯端至客人手中一併收了銀錢，而招娣則坐在小杌子上，埋頭利落地洗濯客人吃過的茶盞。

老爺呷了口酸梅湯，擺擺手，表示不必。

老爺也啼笑皆非地睨了矮瘦子一眼，“出門在外，天然要入鄉順俗。人家坐得，老爺我有甚麼坐不得的？”

“客長，小店做的是小本買賣，彈不開這一錠元寶。”湯伯見了，忙趨前來，彎著腰，小聲說。

公然越往西林寺方向走，路上就越熱烈。有一小筐一小筐賣黑紫色桑葚的，也有賣新奇摘下來，還帶著晶瑩水珠的黃桃與黛桃，亦有農婦，以一隻小炭火爐，用細細的火，咕嘟咕嘟燉著茶葉蛋與豆腐乾兜售。

鬆江府的蒲月，雨意既去，太陽高掛，天兒便火辣辣地熱了起來。

此次的保護任務，最辛苦之處，倒不是要陪著老爺天南地北的玩耍，而是要不時聽矮瘦子對老爺無所不消其極的吹噓。即便已聽了一起，聽到兩耳流油，他還是不適應啊。

矮瘦子踮著腳，伸長了手，撐著一把紫竹骨刷柿子漆皮紙繪歲寒三友圖的油紙傘，鼓勵替中年員外遮去頭上的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