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綠傘騌巾,穿馬尾羅道袍,腳踩大紅履的年青墨客,身後跟著個書童,主仆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半閒亭。
小小年紀如亦珍,都聽得出這話裡話外的意義來,這才悄悄佩服母親曹氏有先見之明。
亦珍恍然大悟,難怪氣候再熱,母親與湯媽媽都不準她喝家裡沁沁涼的酸梅湯,隻準她喝溫涼不展的,本來是這個事理。
寶哥兒比亦珍還小一歲,現在在縣裡的雲間書院上學。
他母親治家極嚴,家中幾個姨娘庶女,等閒不得在他跟前走動。是以他閒來無事,總愛隔著院牆,同亦珍說話。
說完也不睬寶哥兒做何反應,便跟著湯伯走了。
“是,公子。”叫歲安的書童雙手接了銅錢,來到茶攤前,“湯伯,來兩碗酸梅湯,加兩樣茶果。”
寶哥兒聞言先是一愣,隨後笑起來,“珍姐兒明天在茶攤?那我下了學,到茶攤去喝酸梅湯!”
鄰居楊老爺是縣裡很有才名的舉人,曾考出過鄉試正榜第三的好名次,可惜會試落了榜,家裡為供他讀書,已到了山窮水儘的境地。楊老爺也不是那陳腐古板的,見事已至此,總不能叫家中老父老母沿街乞討,遂罷了爭奪功名的心機,回到鬆江。
湯伯推著雞公車走出胡衕,又行了約兩柱香的時候,便來到穀陽橋下一座涼亭跟前。
瞥見亦珍,嘴裡含著一塊玫瑰鬆子仁粽子糖,白白胖胖敦、矮壯實的寶哥兒,如同一隻穿戴團花雲紋藏袍的球,跑了過來。
寶哥兒轉頭瞪了小廝一眼,嚇得那小廝從速噤聲。
餘家的茶攤就擺在涼亭邊上,支開小幾,放上裝酸梅湯的酒甕,掇兩條長凳,茶幡一挑,茶攤便完工了。
小廝不敢吭聲,垂著頭恭立在路邊,將寶哥兒氣得直頓腳。
那墨客主仆吃完酸梅湯喝茶果,歇得差未幾,便出了半閒亭,持續往家去了。
亦珍紮動手旁觀,感覺本身實幫不上甚麼忙。
亦珍聞言,大力點頭。是是是!這大太陽還冇上來呢。等日頭升得再高些,頓時驕陽似火,熱力四射,路人個個曬得汗出如漿,口乾舌燥,定是要到涼亭裡來安息半晌,喝一碗清冷消暑的酸梅湯,再吃點茶果……
“是,老端方。”歲安點點頭,“前兩日如何不見湯伯來擺茶攤?”
亦珍眼巴巴地望著那農夫的扁擔由遠而近,複又去得遠了,連瞥都未曾瞥茶攤一眼,更不消說停下來,買一碗酸梅湯解渴了。不由得有些絕望。
湯伯拿水瓢舀了一瓢水,倒進用過的茶碗裡,交來回迴盪一蕩,朝後倒在城河中,又舀了一瓢,細細地沖刷潔淨了,扣在細竹托盤上頭瀝水。待直起家,瞥見亦珍一副“冇事做甚無聊”的神采,不由得一笑,“蜜斯,等東海翁的弟子下了學,這一起就熱烈了。”
已有出來得早,兩筐新奇生果悉數售罄的農夫,挑著扁擔,裡頭放著自肉鋪買的一掛豬肉,往回走了。
湯伯看了,忍不住笑,“蜜斯,這大太陽還冇上來呢。”
亦珍幾近能瞥見銅錢嘩啦啦流進錢匣子裡的畫麵,從速將兩手在胸前交握,在內心禱告:陽光狠惡一些,再狠惡一些!
湯伯一邊取了茶碗,一抖腕子,將碗口翻上來,自裝蜜糖的小瓷罐子裡舀了一小勺桂花蜜盛在碗底,一邊對歲安說:“前兩天小老兒主家有事,實是得空旁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