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的方景雲聞言,略略暴露一絲憾色,“真是不巧,家父家母剋日一道出門,遊山玩水,尋幽攬勝去了,歸期不定……”
侍童一捂額角,“老爺,小的也是不得以,臨出門前,公主叮嚀太小的了……”
侍童無法,還是馬伕一甩馬鞭,將奸刁鬼們嚇得怕了,這纔將車趕進巷弄裡去。
直到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喝得微醺的文士,才由侍童扶著,揮彆方景雲,出了珍羞館,登上早已候在外頭的油壁輕車,任由兩匹老馬在車伕的批示下,漸漸出了缸甏行,來往處去了。
故交安好,彆無所求。</P></DIV>
那侍童躊躇,“老爺……”
中年文士聞之一笑。
和安公主正坐在羅漢床上,與女兒說話,見他出去,笑吟吟地喚他,“停雲,你看這是鬆江府空中上的查老爺差管家送來的。查老爺說與你乃是同窗老友,這是給朝歌添妝的。並與霍知府一起,請你明日小聚。”
隻見家家戶戶的門窗中透出的燈光,將青石鋪就的巷子照成暖暖的一條長街,青年人的身形矗立地站在珍羞館門前,與他影象中的身影融會在一處,恍惚了真假。
炕幾上放了隻黑黝黝的老檀木匣子,裡頭盛滿了拇指大小的合浦南珠,在燈下煥出溫和的光芒。
立即有店小二迎上來,“客長內裡請。客長幾位用餐?”
侍童茫然,老爺這是又活過來了?
幾個小童也不怕他,擠眉弄眼地圍著老馬跑來跑去。
自他中了狀元,先帝賜婚他與和安公主,中間曆經先帝賓天,婚事擱置,新帝即位,按製守孝三個月後,冊後立妃。一應典製過後,禮部又憶起他與和安長公主另有婚旨在身,又奏請新帝,為他共長公主結婚。這一擔擱,便過了一年,和他同科的授官或捐官的,都上任去了,而他因尚了公主,職位難堪起來。固然他能享用和安公主每年二千石的祿米,子孫世襲,在外人看來也是風景無兩了。
得了“兩位”的答覆,遂將二人引至一張靠窗,能瞥見外頭景色的桌前,複又取了菜單來。
文士淺笑,“我是令尊的同窗故交,多年不見,本日一時髦起,不請而來,想與令尊把酒言歡。”
文士挑開車簾下得車來,順手在僮兒頭頂一敲,“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都城雖大,亦一定能廣納全天下的甘旨。其間店主敢謂之珍羞,必有不凡之處。”
中年文士搖了搖摺扇,“不礙的。我原就未曾與令尊有約,現在得知故交統統安好,便已縱情。”
話還未說完,中年文士便一展摺扇,漸漸搖了搖,道:“曉得了。車裡悶,你也到外頭看風景去罷。”
坐在中年文士劈麵服侍茶水滴心的侍童見了,總算微不成覺地鬆了一口氣。
從橋上望出去,物是人非,閒雲亭猶在,昔日的光陰畢竟一去不返。授業恩師東海翁早已仙去,他乃至未能親身登門記念。昔日同窗,也天各一方,斷了訊息。至於影象中那目光亮澈,聲音清脆的小娘子……偶爾半夜夢迴,他會有淡淡光榮,幸而未曾擔擱了她,教她生生被公主府吞噬。
車行至缸甏行,有三兩個奸刁小童追著輕車奔馳,嘴裡還念著調皮話:
老爺這一起南下,老是一副近鄉情怯,眉心不展的悒色,作為下人,固然並未曾受老爺斥罵懲罰,但是到底不似平常賞花踏春時那樣輕鬆。這下老爺笑了,可見是內心鬆快了,他也不必時候提溜著一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