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漢末時,許昌有一钜富之家,其人姓過名善,端的田連阡陌,牛馬成群,莊房屋舍,幾十餘處,童仆廝養,不計其數。他固然是個財主,平生省儉做家,從冇有穿一件新奇衣服,吃一味適口東西;也不曉得花朝月夕,同個朋友到名勝處玩耍一番;也未曾四時八節,備個筵席,會一會親族,請一請鄉黨。整天縮在家中,皺著兩個眉頭,吃這碗枯茶淡飯。一把匙鑰,緊緊掛在身邊,涓滴東西,都要親手出放。房中卓上,更無彆物,單單一個算盤,幾本賬簿。身子恰像生鐵鑄就,熟銅打成,長生不死普通,日夜思算,得一望十,得十望百,堆積上去,分文不捨得妄費。恰是:世無百歲人,枉作千年調。
且說過遷初婚時,見渾家麵孔斑斕,嫁妝富盛,端的日日住在家中,反正成雙,全不想到外邊浪蕩。過善見兒子如此,甚是歡樂。過了幾時,方氏歸寧歸去。過遷在家無聊,三不知閃出去尋著昔日這班後輩,到各處玩耍。隻是手中冇有錢鈔使費,不能儘情。想起渾家箱籠中必定有物,將出昔日手腕,一一捵開搜尋去撒漫。使到手滑了,連服飾都把來弄得罄儘。
老尚書嗬嗬大笑,疊著兩指,說出一篇長話來,道是:世人儘道讀書好,隻恐讀書讀不了。讀書個個望公卿,幾人能向金階跑?郎不郎時秀不秀,長衣一領遮前後。畏寒畏暑畏風波,養成嬌怯難生受。算來事事不如人,氣硬心高妄自負。稼穡不知貪逸樂,那知逸樂會亡身。農工商賈固然賤,各務謀生不辭倦。向來勞苦皆習成,習成勞苦筋力劍東風得力總繁華,非論桃花與菜花。自古成人不安閒,若貪安享豈立室?老夫繁華固然愛,戲場紗帽輪番戴。子孫失勢被人欺,不如儘早均平派。一脈書香付長房,諸兒剛好四民良。暖衣飽食非輕易,常把勤奮答彼蒼。
即教人在學裡去問,看他本日可在。家人到學看時,公然不見個影兒。問那先生時,答道:“他說家中有事,好幾日不到學了。”家人倉猝歸家,答覆了過善。過善大怒道:“這牲口元來恁地!”即將送飯小廝鞭撻起來。這小廝吃打不過,說道:“小官人每日不知在那邊玩耍,公然不到學中,再三教我瞞著太公。”過善傳聞,氣到手足俱戰,恨不得此時那不肖子就立在麵前,一棒敲死,方泄其忿。卻得淑女在傍解勸。
嘗聞得老郎們傳說,當初有個朱紫,官拜尚書,家財萬貫,生得有五個兒子。隻教宗子讀書,以下四子農工商賈,各執一藝。那四子心下不悅,卻不知甚麼原因,央人問老尚書:“四位公子何故都不教他習儒?何況農工商賈勞苦謀生,非上人之所為。府上繁華安享不足,何故舍逸就勞,棄甘即苦?隻恐四位公子不能風俗。”
當時闔家男女都來下跪告饒。過善討條鏈子,鎖在一間空房裡去,連這田也不買了,氣倒在一個壁角邊坐地。這老兒雖是一時氣不過,把兒子痛打一頓,卻又非常肉疼,想道:“看他這模樣兒,也不像落莫的,誰道到是個敗子!怎地使他轉意轉意便好?”心下遲疑,無計可施。淑女勸道:“爹爹,事已至此,氣亦無益。隻因哥哥年紀幼小,被人誘引,乃至如此。此後但在家中讀書,不要放他出門,遠著這班人,他的動機天然息了。”眾家人也勸道:“太公關鎖小官人,也不是長法。如本年已長大,何不與他完了姻事?有娘子絆住身子,料必不想到外邊浪蕩,豈不分身其美?”過善見說,深覺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