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玉同仆人出了店門,騎了牲口,一頭走,一頭狐疑。細思適間之話,好不蹊蹺。隨又忖道:“婦人之言,何足憑誰!何況他一頓飯錢,尚不能預備,就有驚駭,他如何著力相報得?”以口問心,行了幾裡。隻見途間一人,頭帶氈笠,身背皮袋,渾身灰塵,是個慣走長路的模樣,或在前,或在後,整齊不一,經常撞見。程元玉在頓時問他道:“前麵到那邊能夠宿歇?”那人道:“此去六十裡,有楊鬆鎮,是個安息客商的地點,近處卻無宿頭。”程元玉也曉得有個楊鬆鎮,就問道:“本日晏了些,還可到得那邊麼?”那人昂首把日影看了一看道:“我到得,你到不得。”
那婦人走到程元玉跟前,再拜道:“公是個父老,願聞高姓大名,好更加償還。”程元玉道:“些些小事,何足掛齒!還也不消還得,姓名也不消問得。”那婦人道:“休如此說!公去前麵,當有小小驚駭,妾將在此處出些力量報公,以是需求問姓名,萬勿忌諱。若要曉得妾的姓名,但記取韋十一娘便是。”程元玉見他說話有些難堪,不解其故,隻得把名姓說了。婦人道:“妾在城西去探一個親眷,少刻就到東來。”跨上驢兒,加上一鞭,飛也似去了。
那隱娘姓聶,魏廣博將聶鋒之女。幼年撞著乞食老尼,攝去教成異術。厥後嫁了丈夫,各跨一蹇驢,一黑一白。蹇驢是衛地所產,故又叫做“衛”。用時騎著,不消時就不見了,元來是紙做的。他先前在魏帥擺佈,魏帥與許帥劉昌裔反麵,要隱娘去取他首級。不想那劉節度善算,算定隱娘伉儷該出境,先叫衛將早至城北侯他。約道:“但是一男一女,騎吵嘴二驢的便是。可就傳我命拜迎。”
話說徽州府有一販子,姓程名德瑜,表字元玉。稟性簡默端重,不妄談笑,忠誠老成。埋頭走川、陝做客販貨,大得利錢。一日,收了貨錢,待要歸家,與帶去仆人清算伏貼,行囊飽滿,自不必說。自騎一匹馬,仆人騎了牲口,起家行路。來過文、階道中,與一夥做客的人同落一個飯店,買酒飯吃。正吃之間,隻見一個婦人騎了驢兒,也到店前下了,走將出去。程元玉昂首看時,倒是三十來歲的模樣,麵顏也儘斑斕,隻是裝束氣質,帶些武氣,倒是雄糾糾的。飯店中客人,個個顛頭聳腦,看他說他,胡猜亂語,隻要程元玉端坐不瞧。
現在再說一個有俠術的女子,救著一個流浪之人,說出很多劍俠的群情,從古未經人道的,真是精絕。有詩為證:
那香丸女子同一侍兒住觀音裡,一墨客漫步,見他仙顏心動。旁有惡少年紀人,就說他很多淫邪不美之行,墨客賤之。及歸家與妻言及,卻與妻家有親,是個極高潔古怪的女子,親戚都是畏敬他的。墨客不平,要替他尋惡少年出氣,未行,隻見女子叫侍兒來謝道:“郎君如此美意,固然未行,主母戴德不儘。”就邀墨客疇昔,治酒請他獨酌。飲到半中間,侍兒負一皮袋來,對墨客道:“是主母相贈的。”開來一看,乃是三四小我頭,色彩未變,都是墨客常日受他侮害的仇敵。
那紅線就是潞州薛嵩節度家小青衣。因為魏博節度田承嗣養三千外宅兒男,要兼併潞州,薛蒿日夜憂愁。紅線聞知,弄出劍木手腕,飛身到魏博,夜漏三時,來回七百裡,取了他頭金盒返來。明日,魏博搜捕金盒,一軍憂疑,這裡卻教了令人歸還他去。田承嗣一見惶恐,知是劍俠,恐怕取他首級,把邪謀都息了。厥後,紅線說出宿世是個男人,因誤用醫藥殺人,故此罰為女子,今已功成,修仙去了。這是紅線的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