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如她所願。”項曄承諾了。
此時安樂殿內,管樂絲竹不斷於耳,昔日王府的姬妾,現在都是後宮馳名分的妃嬪,鶯鶯燕燕散座席中,時不時朝上首的天子拋來媚眼。
入宮的路很長很長,天子花了三年時候重修皇城,在太液池的中心填出島嶼,建上陽殿,是為中宮。
項曄抬起眼眸,穿過五光十色的殿閣,看到了門外烏黑的夜空。可他身在明處,便看不清天上的星鬥,天子霍然起家,一時管樂皆止,妃嬪大臣無不屏息凝神,等候著天子示下。
秋瑉兒出嫁的那一天,宰相府外十裡紅妝,迎親的儀仗連綿不斷。
“戌時已過。”
“甚麼時候了?”
項曄冷然放下酒杯,彷彿新皇後與他設想的不一樣。
這是秋瑉兒進入皇城,說的第一句話。
趙國建光六年,紀州王項曄舉兵攻入皇城,改國號大齊,自稱天定帝。那一天,都城當中硝煙散去,長達七年的群雄盤據皇權之爭,至此結束。
“那就在皇上駕臨時,另擺上一張椅子。”
“是……”周懷的眉頭高矗立起,明顯感覺不成思議。
上陽殿占有整座島嶼,都麗堂皇的正殿可包容數百人同時享宴,可空蕩蕩的殿閣內,隻要上首一張金光輝煌的龍鳳寶座。
周懷應道:“是,雲嬤嬤奉告皇後孃娘,您駕臨上陽殿時,娘娘隻可侍立一側。娘娘便說,那就再擺一張椅子。”
“皇後孃娘,每日淩晨,後宮妃嬪會來上陽殿向您存候,屆時您坐在那邊接管膜拜。”身邊的嬤嬤雲氏上前來,指向最高處,下一句倒是,“但若皇上駕臨,那邊隻要皇上可坐,您則侍立於寶座之下。”
年青的皇後,有一雙崇高而斑斕的眼眸,烏黑的瞳人裡,像是藏了萬千天下。清楚隻是清澈平和的目光,卻讓她這個在深宮多年,被新君留下的舊朝女官心生畏敬。
江山得來不易,萬般衡量,為了安定朝綱與皇權,他終究選了秋振宇的女兒。
項曄在他的麵前斬殺年僅七歲的建光帝,卻留彆性命,仍封宰相,命幫手朝政。
而瑤池,便是遙不成及的地點,走上這條路,秋瑉兒再不能轉頭。
內侍總管周懷躬身站到在天子一側,輕聲道:“皇上,雲嬤嬤傳話來,皇後孃娘命她們在上陽殿正殿裡,另擺一張椅子。”
宰相秋振宇,乃前朝保皇派之首,昔日雄師攻城,項曄手持長劍踏入宣政殿,秋振宇不為所懼,將沖齡舊主護於身後,誓死保衛皇族血脈。
站在引橋的這一頭,浩大無邊的太液池上,模糊可見殿閣樓宇,引橋兩側蓮葉接天、水霧縹緲,彷彿瑤池。
寄意中宮之尊的百鳥朝鳳廣綾長袍,在鋪陳紅毯的引橋上緩緩而過,秋瑉兒數著腳下的步子,一千三百九十八步,方纔好到上陽殿正門前。
慶賀冊立皇後的喜宴擺在安樂殿,現年三十三歲的天子,還是紀州王時曾有嫡妻,原配暮年就已香消玉殞,是以秋皇後隻算後妻。天子冇有與她行大婚之禮,迎親的步隊固然昌大,但隻一乘鸞轎,就將皇後送去了上陽殿。
父親帶領族人從內堂一起跪到外院,鳳冠霞帔的新娘孤坐上首,從今以後,秋家再無瑉兒,隻要中宮皇後。
轉眼春秋三載,天定三年蒲月,帝下旨選秋氏之女,立為皇後。
項曄的目光流連在舞孃的裙袂飄飄中,淡然淺飲杯中酒,問:“另擺一張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