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亦說琰曰:“吾聞貌言華也,正言實也,甘言疾也,苦言藥也。今張妹以正言進姊,姊之藥也。若不早慮,必有後憂。獨不誦‘寵移新愛奪,淚落故情留’之句乎?”
琰笑曰:“珍贈已出至情,謬譽豈能無愧。第有此名花而無佳句,君若賜以珠玉,妾當圖報瓊瑤。”穎生立賦一絕雲:
若非流出胡麻引,劉阮哪能入洞來。
穎生笑曰:“一之為甚,其可再乎!但渠臨蓐在邇,卿宜善視之。”遂因而早與社友黃洵,買舟偕往。及試後,仍又下第。
其年秋試赴省,偶值居亭沈氏,有女碧桃,素淨能文,笄年未嫁,穎生乃以六十金聘娶為妾。既而下第將歸,唯恐到家,琰或妒忌不容,心下反覺遲疑自悔,乃遣人先以詩寄琰曰:
縱橫詩酒十餘年,文似相如氣浩然。
穎生亦大笑曰:“卿豈為海棠代贈耶!”
琰笑謝曰:“謹謝妹,姊與蘇郎,恩愛至深。雖置一妾,決不負我。”
點額返來無窮羞,還將閒緒覓風騷。
彩對曰:“兒雖女子,非貪赫赫之勢,而深厭夫室家之情慾也。蓋赤城霞起,原縈出俗之心;青鳥音來,即促淩虛之躅。而況斑衣缺舞,難以暌違;梅實未三,豈堪宜室。願憐鄙誌,請免慈懷。”
何緣得化為團扇,傳人才子手內擎。
嬌音隻合臨窗喚,素影偏宜伴月眠。
恩愛和同,方是個不淫不妒的賢哲婦。
菊老桐枯值暮秋,人間夜室兩悠悠。
蓋均為女子,而彼則咳唾珠璣,心腸斑斕,自非丹書案畔,吹落步虛之聲,安得碧玉樓中,秀奪飛瓊之貌。是以西施既傾吳國,而五湖一棹,竟飛雲而逝,至今浣紗石上,響屟廊邊,令人睹遺址而戀戀也。
厥後彩年十四,柔肌纖質,不堪綺羅,而明麗之態,使見者驚奇失容,覺得神人。
源水桃花曆亂開,神仙有窟在露台。
其四
琰複笑曰:“妾實薄柳陋質,豈敢妄擬名葩。諷君佳詠,唯有感愧罷了。”
永宜福履綏,為歌樛木詩。
嗟乎!琰之不妒,既已度越平常。閨媛而凜矢幽潔,逐黃洵而不留,其貞白之操,又豈易覯者哉!
難從雲母屏前索,合入鴛鴦譜上爭。
撚指間,其子已年六歲。即延黃洵為西席,名曰小眉。其年秋試,穎生複遭擯斥。及檢落卷,頭場、二場,具已批取中式,唯第三策中錯寫二字,不覺捧卷號泣,鬱鬱成病,至家三日而殂。琰與碧桃守喪成服,哀毀骨立,為辭以哭之曰:
羽衣如雪惜知名,幸到吳中斑斕城。
麻姑七日下經家,長爪翻思背可爬。
碧桃曰:“且姑含忍,以俟新歲,更延老成之士可也。”琰遂寢止。
結個幽廬在石尖,絕壁瀑布掛珠簾。
後書有“情癡黃洵漫題”,寫得字字蒼勁,勢欲淩霞。小眉喜極,立即持進以示二母。
予從堂兄虎茵,以建寧刺史任滿而歸。贈送以白鳥一對,出自嶺南,皎素如雪,宿必交頸,予甚愛之,而呼以雪兒。花邊月尾,亦予閒中一雅伴也。漫綴俚言四首,非謂文墨,聊以誌其堪愛之意焉。
琰嘗曉妝初畢,思得名花插綴。忽見穎內行擎海棠一枝,含笑而來,即為琰簪在鬢旁曰:“儂愛卿,以是知卿所愛,然不過以此裝點綠雲。海棠雖豔,豈能解語?而伯虎乃謂‘不如花窈窕’,誠謬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