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妻田氏,性極妒悍,唯恐亥欲留琬為妾,乃謂琬曰:“爾雖暫免一死,今後終被傷害。吾實憐汝二人,乘其醉臥,意欲縱汝上崖,汝等亦戴德否?”琬、英泣下如雨,為之跪謝曰:“果蒙恩釋,死且不朽。”田氏揮手曰:“汝但速去,遲則禍及矣。”
俄有老尼,啟送延入,生倉猝問曰:“小生果係錢塘謝七,不知姑姑何故預知其來?”
正在遲疑之際,琬已回顧見生,低聲笑曰:“隔岸桃花深紅敬愛。煩兄揀其半吐而未全放者,折取數枝,以作瞻瓶清玩。”
是夜紅英又潛出,告生曰:“蜜斯以婚事不就,時候墮淚。頃已命妾清算金珠,約於次夜隨郎逸去,不識郎能買舟作遠遁計乎?”
是夜更餘,生猶咿唔未寢。微聞門上指聲彈響,啟而視之,乃紅英也。不堪欣喜曰:“夜闌沉著,卿特賜臨,難道空穀足音乎!倘有所命,幸即見諭。”
及至墓上,掃奠畢後,琬方倚鬆獨立。謝生悄悄從後細窺,但見鬢旁斜插玉燕釵一隻,其情勢與天竺殿中所拾酷肖無二。始駭然曰:“滿腹相思,正慮無從消解,豈知玉燕拋情,燈謎藏宋,即琬妹也。風放逐誕,竟至此乎!然吾聞燕者,匹鳥也;釵者,諧也。姻緣豈在妹乎!”
生即連夜至蘇,以問惠卿,惠卿曰:“君但至吳江十裡,拜候怡老庵尼空照,便可知矣。”
所嗟妝台畔,孤單不如爾。
是夜雲遮月黑,陌路崎嶇。正在慌急之際,忽見紅燈一盞,遠遠火光相燭。琬遂趁光揀路而走,約行數裡,其燈不遠不近,仍又在前。琬已不堪倦憊,呼謂紅英曰:“離船既遠,二賊料難追至。眺望樹林茂蔚之處,必有人家,我欲向彼茅簷臨時存憩,汝意可否?”
生又附舟至縣,沿村訪覓,始抵尼庵。時已昏暮,向扉輕釦數下,寂無應者。遂大聲疾呼,始有人在內遙問曰:“來者為誰,莫非是錢塘謝天駿否?”生連聲應曰:“然,然。”
無法子規催彆淚,斷腸秋色在深閨。
牡丹夢斷西樓月,楊柳聲沉五夜風。
將及拂曉,即有婢女紅英催喚梳洗。俄而肩輿在門,夫人出至中堂,琬亦明妝冶服,隨後徐步而出。
數杯以後,生欲起家道彆。複以弓足杯送過。生愛其精美,複轉杯秘聞看,上鐫五字雲“蘭齋女史製”。不覺悄悄驚奇,立喚書童取銀三十兩,以紿之曰:“我愛此杯情勢精雅,欲令匠工還是製造,特以此銀暫押杯去,君意允否!”其人欣然曰:“持去可也,何用押為?”
言未絕,曹春已將巨斧照頭一劈,豈料斧才及項,鏗然一聲,即見火星進起,而如有物隔住。春亦失驚曰:“汝豈不該死於刀斧之下耶!”乃揪生衣領,雙手一掇,投入江中,遂回身持斧殺琬及英。
自後琬在庵中,時寫小畫,托尼出售,以作香燭之資。而春去夏來,每一思念謝生,不覺涕泗交下,肚腸寸寸裂矣。
是夜挑燈獨坐,朗聲再誦前詩。誦畢又將玉釵細心玩弄,直至雞鳴,猶展轉不寐。及梳洗後,忽聞其父喚雲:“昨聞長吉自潮州罷歸,汝宜亟去問候女人起居。併爲我請安,俟病癒之日,便當趨晤。”
無緣不必思奇遇,惱殺東風閉阿嬌。
遂遣人至蘇,接生到家完聚。厥後生以兵部主事,曆官至太常寺卿,告乞終養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