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看了,問是何人所作。黃生道:“是小弟適間漫筆寫的,不敷觀看。”一元極口讚歎,便把來唸了又念,牢服膺熟。回到閣中,想道:“我邊幅既不及黃蒼文,才調又對他不過,不如先動手為強。他方纔這詩,陶公尚未見,待我抄他的去送與陶公看,隻說是我做的。陶公若愛才,或者不嫌我貌,當時央媒說親便有望了。”又想道:“他做的詩,我怎好抄得?”卻又想道:“他也是抄唐人的,莫非我便抄他不得?隻是他萬一也寫去與陶公看,卻如何好?”又想了一回道:“陶公若見了他的詩,問起我來,我隻認定本身做的,倒說他是抄襲便了。”算計已定,取幅花箋依樣寫成,後書“通家侄木一元錄呈隱翁老先生教政。”寫畢,隨即袖了,步至角門邊,欲待叩門而入,卻恐黃生知覺,乃回身走出園門,折到大門首,正值陶公送客出來。一元等他送過了客,隨後趨進。陶公見了,相揖就坐。問道:“剋日新製必多,老夫偶有俗冗,未及就教。本日必有佳篇見教。”一元道:“譾劣下才,專望大誨,適偶成一小詩,敢以呈醜,唯求斧政,”袖中取出詩箋,陶公接來看了,大讚道:“如此集唐,真乃天造地設,但恐小園不敷當此隆譽。”因問:“敝年侄黃蒼文亦有新篇否?”一元便扯謊道:“黃兄製作雖未就教,然此兄最是謙虛。本身苦吟不成,見了拙詠,便將吟槁塗落,更不錄出,說道:‘兄做就如我做了。’竟把拙詠寫在壁上,不住地吟詠。這等謙虛明友,實在可貴。”陶公道:“黃生也是高才,如何不肯自做,或者見尊詠太佳,故擱筆耳。固然如此,老夫畢竟要他自做一首。”說罷,便同著一元步入後園,徑至黃生齋中。相見畢,看壁上時,公然寫著這首詩。陶公道:“賢侄大才,何不自著佳詠,卻隻謄寫彆人之語?”黃生聽了,隻道說他抄集唐人詩句,乃謙謝道:“小侄菲陋,不能自出新裁,故聊以抄襲掩拙。”陶公見說,通道他是抄襲一元的,乃笑道:“下次還須自做為妙。”言訖,道彆而去。一元暗喜道:“這番兩家錯認得好,待我故意再哄他一鬨。”便對黃生道:“適間陶公雖說自做為妙,然自做個若集唐之難。把唐人詩東拆一句,西拆一句,湊成一首,要如一手所成,甚不輕易。吾兄可再集得一首麼?”黃生道:“這何難,待小弟再集一首就教。”遂展紙揮毫,又題一絕道:
“如果才子,動履之間,必多高雅;若果有貌無才,其行動自有
碧水遙看近若空,雙橋橫梗似雙虹。
右集唐一絕題雙虹圃
兵科勝利一本,為籲恩起廢事。奉聖旨:陶尚誌著照原官升級調用,該部曉得。隨經部覆:陶尚誌降補江西贛州府軍務同知,限即到差。奉聖旨是。
臉孔既可愛,說話又有趣。
想攜謝眺驚人句,故向橋頭搔首吟。
本來陶公與夫人私議之時,侍兒拾翠在旁一一聽得。
掉謊脫空為奇策,隻將冷眼抄他去。
抄人筆墨未為奇,反說人抄真奇特。
不時竹裡見紅泉,殊勝昆明鑿漢年。
卻步回身回,橋空人不見。
《五色石》何為而作也?學女媧氏之補天而作也。客問予曰:“天可補乎?”予曰:“不成。輕清為天,何補之有。”客曰:“但是女媧煉石之說何居?”予曰:“女媧氏吾不知其有焉否也,五色石吾不知其有焉否也,特古人妄言之,而子姑妄聽之雲爾。但是女媧所補之天,無形之天也;吾本日所補之天,無形之天也。無形之天曰天象,無形之天曰天道。天象之闕不必補,天道之闕則深有待於補。”客曰:“所謂天道之闕何如?”予曰:“天道不離人事者近是。如為善未蒙福,為惡未蒙禍,禹稷不必皆榮,羿奡不必皆死,顏回早夭,盜蹠善終;更有孝而召尤,忠而被謗,德應有後而弗續箕裘,化足刑於而致乖琴瑟,永懷奉侍而哀風樹之莫寧,懷念在原而悵鶺鴿之終鮮;乃至施恩而遭負,心之友,善教而得不令之徒;婿背義翁,奴欺仁主。諸如此類,何可勝數。甚且倒置吵嘴,淆亂是非:燕人之石則見珍,荊山之璞則受刖;良馬不逢伯樂,真龍乃遇葉公;名才以痼疾沉埋,漂亮以非辜廢斥;送窮無計,乞巧徒勞;青氊既不偶,紅顏又嗟命薄:或赤繩誤牽,或藍田虛種,或彩雲易散。傷哉!玉折蘭摧,或功德難成。痛矣!釵分鏡破,或暌違異地,二美弗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