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陳看罷大驚,回身便走。勝哥解手方完,迎問道:“甚麼榜文?”長孫陳不及回言,忙抱著勝哥,還是上馬拴縛好了,加鞭縱轡,仍望山僻巷子亂跑。穿林過嶺,走得人困馬乏,臂上係的印,也不知失落那邊了。奔至一溪邊,才解帶上馬,牽馬去飲水,本身與勝哥也飲了幾口。勝哥細問驚走之故,長孫陳方把適間所見榜文述與他聽了。勝哥道:“城池失守,不寄父爹事。爹爹何不到李節度軍前,扼守將先逃之事稟告他。”長孫陳道:“李節度軍法最嚴。我若去,必定被執。”勝哥道:“既如此,今將何往?”長孫陳道:“我前見邸報,你外祖辛公新升閬州刺史。此時想已趕任,我待往投奔他。一來把你母親的凶信報知,二來就求他替我設法挽回。若挽回不得,變易姓名,另圖個出身!”說罷,複與勝哥上馬而行。恰是:
當晚勝哥病勢稍寬,長孫陳私語他道:“我正望你病好了,速速登程,哪知又要起路引來,教我那邊去討?”勝哥道:“爹爹何不捏個鬼名,到縣中去討。”長孫陳道:“這裡西鄉與我那武安縣交界,縣中耳目浩繁,倘看破我是失時的官員,不是耍處!”父子竊保私語,不防老蒼頭在壁後聽得了,次早入內,說與甘母曉得。甘母吃了一驚,看著女兒道:“那人來源如此,怎生對於他?”秀娥沉吟半晌道:“他如有了路引,或去或住,都無妨了。隻是他要在我縣中討路引卻難,我們要討個路引與他倒不難。”甘母道:“如何不難?”秀娥道:“堂兄甘泉現做本縣押衙,知縣最信賴他,他又極肯聽母親言語的。今隻在他身上要討個路引,有何難處!”甘母道:“我倒忘了,便叫蒼頭速往縣中請侄兒甘泉來!”一麵親身到堂前,對長孫陳述道:“官人休要相瞞,我昨夜聽得你自說是失時官員。你果是何人?實對我說,我倒有個籌議。”長孫陳驚詫了一回,料瞞不過,隻得細訴真相。甘母將適間和女兒籌議的話說了,長孫陳感激不儘。
傍晚後,悲來欲解全恁酒。全恁酒,隻愁酒醒,悲情還又。新弦將續難忘舊,此情未識卿知否?卿知否,唯求來世,天長地久。
去疾俄然有疾,善存幾不能存。
這天偏能憶舊偶,隻因尚未續新弦。
慌慌吃緊一鞭風,重堆疊疊千行淚。
至午後,甘泉騎馬同蒼頭到莊。上馬登堂,未及與長孫陳相見,甘母即請甘泉入內,把上項話細說一遍,並述欲招他為婿之意。甘泉一一應諾,隨即出見長孫陳,敘禮而坐。說道:“尊官的來蹤去跡,適間家叔母已對卑人說知。若要路引,是極易的事。但家叔母另有句說話。”長孫陳道:“有何見教?”甘泉便把甘母欲將女兒秀娥結為婚姻之意,安閒言及。長孫陳道:“極承錯愛,但念亡妻慘死,不忍另娶!”甘泉道:“尊官年方鼎盛,豈有不續絃之理?家叔母無嗣,欲贅一佳婿,以娛老景。若不棄嫌,可入贅在此。縱是公子有恙,不能行路,閬州之行且待公子病癒,再作商討何如?”長孫陳暗想:“我本不忍續絃,奈我的蹤跡已被他們知覺,那甘泉又是個衙門員役,若不從他,恐反弄出事來”又想:“我在難中,蒙甘母相留,不嫌我負罪之人,反欲結為姻眷,此恩亦不成忘!”又想:“欲討路引,須央浼甘泉。必從其所請,他方肯替我著力!”遲疑再四,乃對甘泉道:“承雅意倦倦,何敢過辭!但入贅之說不便,一者亡妻慘死,未及收殮,待小可到了閬州,遣人來收殮了亡妻骸骨,然後續絃,心中始安;二者負罪在身,急欲往見家嶽,商討脫罪複官之計,若入贅在此,恐誤出息大事。今既蒙不棄,隻留小兒在此養病,等小可閬州見過嶽父,然厥後納聘結婚罷!”甘泉傳聞,即以此言入告甘母。甘母應允,隻要先以一物為聘。長孫陳身邊並無他物,隻要頭上一隻金簪,拔下來權為聘禮。甘泉以小銀香盒一枚回敬。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