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俊一心要去尋親,才滿了月,即起家赴京,兼程趲路。來到向日覆舟之處,泊住了船,拜候母親動靜。那些過往的船上,那邊曉得三年之前之事。盛俊又令人沿途拜候,並無耗損。一日,自到岸上東尋西訪,剛好步到那寶月庵前,隻見一個老媽媽在河邊淘了米,手拿著米籮,竟走入庵中。盛俊一眼望去,模糊彷彿母親模樣,便隨後追將入去。不見了老媽媽,卻見個老尼出來迎住,問道:“相公何來?”盛俊且不回她的話,隻說道:“方纔那老媽媽那裡去了?你隻喚她出來,我有話要問她。”老尼道:“她不是這裡人,是蘭溪來的。三年前覆舟被難,故本庵收留在此。相公要問她如何?”盛俊傳聞,忙問道:“她姓甚麼?”老尼道:“她說丈夫姓盛,本身姓張。”盛俊跌足大呼道:“這等說,恰是我母親了!快請來相見。”老尼傳聞,趕緊跪出來引那老媽媽出來。盛俊一見母親,抱住大哭。張氏定睛細看了半晌,也哭起來。說道:“我隻道你死了,一貫哭得兩眼昏花。你若不說,就走到我麵前,也不認得了。不想你本日這般長成。一貫在那邊?今為何到此?”盛俊拜罷,立起家來,將上項事一一申明。張氏滿心歡樂,以手加額。尼姑們在旁聽了,方知盛俊是上京會試的新科舉人,加意殷勤接待。張氏也訴說前事。盛俊稱謝老尼收留之德,便叫從人取些銀兩來謝老尼。本日迎請張氏下船,同往京師尋父。恰是:
正待乞假探親,不料又有一場憂事。是年恰是天順元年,南宮複位,禮部尚書王文被石亨、徐有貞等誣他迎立外藩,置之重典,有人劾奏郤待徵與王文一黨,奉旨:郤待徵紐解來京,刑部問置,產業籍冇。盛俊聞知此信,吃了一驚,隻得住在京師,替待徵營謀辦理。盛俊的會場大座師是內閣李賢,此時合法朝用事。盛俊去求他周旋,一麵修書遣人星夜至蘭溪,請安本縣新任的知縣,隻將郤待徵住居的房屋入官,其他田房財產隻說已轉賣與盛家,都把盛家的佈告去張掛。那新任知縣是盛俊同年,在年誼上著合用情。到得郤待徵紐解至京,盛俊又替他在刑部辦理,方得從寬問擬。至七月中,方奉聖旨:郤待徵撤職為民,永不敘用,產業給還。當時盛俊方纔放心,上本乞假探親,聖旨準了。正待清算啟程,從山東一起而去,俄然家人到京來報喜信,說太老爺已於蒲月中到家了。盛俊大喜。本來盛好仁隨了戴友泉到山東,不想山東客行裡負了戴友泉的銀子,討帳不清,爭鬨起來,,乃至涉訟。恰值店裡死了人,竟將假性命圖賴友泉,大師在山東各衙門告狀,打了這幾年官司。盛好仁本身冇盤費,隻得等他官司結了,方纔一齊解纜。至分路處,友泉自往嘉興,好仁自回蘭溪。此時恰是蒲月中旬。好仁奔到自家門首,隻見門麵一新,前後襬布的房屋都不是舊光陰景,大門上用鎖鎖著。再看那些左鄰右舍,都是麵熟之人,更冇一個是舊時熟諳,連那馮員孃家也不見了。內心好生驚奇,便走上前問一個鄰舍道:“向年這裡有個盛家,今在那裡去了?”那鄰舍也是新住在此的,不知就裡,指著對門一所新改門麵的大屋說道:“這便是新遷來的盛翰林家。”好仁道:“甚麼盛翰林?”那人道:“便是郤鄉宦的半子,現在郤鄉宦犯了事,他的家眷也借住在裡邊。”好仁道:“我問的是開柴米油旅店的盛家。”那人道:“這裡冇有甚麼開店的盛家。”好仁又問道:“另有個姓甄的,向年也住在此,現在為何也不見了?”那人道:“聞說這盛翰林住的屋,說是甚麼甄家的故居。想是那甄員外死了,賣與他家的。”好仁聽罷,一發不明白。正在猜忌,隻見那對門大屋裡走出兩三個青衣人,手中拿著一張佈告,竟向那邊關鎖的屋門首把佈告粘貼起來,上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