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中蝌蚪落文河,筆下蛟龍投學海。
話說鐘景期突入人故裡裡,俄然撞出一個美人來,偷看了一會,不亦樂乎。等美人出來了,方纔走上庭階,拾得一件東西,細心看時,本來是一幅白綾帕兒。蘭麝香飄,潔白敬愛,上稀有行蠅頭小楷,恰是一首“感春”絕句。隻見那詩道:
豐神綽約,態度風騷。粉麵不須傅粉,朱唇何必塗朱。
鐘景期與眾來賓一一敘禮已畢,擺了酒肴,大吹大擂,儘歡而彆。鐘秀送了世人出門,與景期進內,叫家人再擺出茶果來,與夫人袁氏喝酒。袁氏道:“我本日辛苦了,身子睏乏,先要睡了。”景期道:“既是母切身子不安,我們也不須再吃酒,父親與母親先睡了罷。”鐘秀道:“說得是。”叫丫環掌了燈,出來睡了。景期到書房中,坐了一會,感覺神思睏乏,隻得解衣寢息。一夜夢境不寧,到了五更,翻來覆去,再睡不著。一等天明,就起來穿戴衣巾,到母親房裡去問安。走到房門首,隻見丫環已開著房門。鐘秀坐在床沿上,見了景期說道:“我兒為何起得恁般早?”景期道:“昨夜夢寐不寧,一夜睡不著。是以來問爹孃,身子可好些麼?”鐘秀道:“你母親昨夜發了一夜寒熱,今早痰塞起來。我故此叫丫環出去,叮嚀燒些湯水出去。正要來叫你,你卻來了。”景期道:“既如此,快些叫家人去請醫家來診視。待我梳洗了,快去卜問。”說罷,各去摒擋。
上苑花繁,皇都春早,紛繁覓翠尋芳。畫橋煙柳,鶯與燕爭忙。一望桃紅李白,東風暖滿目光陰。鞦韆架,才子笑語,模糊出雕牆。天孫行樂處,金鞍銀勒,玉罍瑤觴。漸酒酣歌竟,重過橫塘,更有賞花品鳥,騷人輩細心打量。魂消處,樓頭月上,歸去馬蹄香。
柳愛風騷因病睡,鵲貪歡樂也嗔人。
目睹得三場已畢,寓中無事,那些候發表的貢士,聞得鐘景期在寓,也有向不識麵,慕他才名遠播來就教的;也有昔日相知,因他久住鄉間來敘契闊的,紛繁都到他寓所,拉他出去。整天在古玩鋪中、妓女人家,或書坊裡、酒樓上及古刹、道院裡邊,隨行逐隊地玩耍。鐘景期向住村落,用心靜養,並無邪念。現在見了這些繁華氣勢,略覺有些心動,那功名還看得輕易,倒是婚姻一事甚是熱中。考慮:“現在招考,倘然中了,就要與朝廷著力做事,那裡另有工夫再去挑選才子。不如趁這兩日,癡心妄圖去撞一撞,或者天緣剛巧,也未可知。”那日起了這個動機,明日就撇了世人,連蒼頭也不帶,單獨一個去城內城外,大街冷巷,癡癡地想,呆呆地走,連續走了五六日,並冇個才子的影兒。蒼頭見他返來,茶也不吃,飯也不吃,隻是自言自語,不知說些甚麼,便道:“相公一貫誠懇的,現在想是眾位相公牽去結識了甚麼婊子,故此這等模樣麼。我鄙人處孤單不過,相公帶我去逛逛,總成吃些酒肉兒也好,相公又冇有娘娘,猜想冇處搬是非,何必瞞著我?”景期道:“我自有苦衷,你那裡曉得。”蒼頭道:“莫非為著功名麼?我前日在門首,見有個蓍的走過,我叫他跌了一蓍。他說本年必然高中的,相公不須憂愁。”景期道:“你自去,不要胡言亂語惹我的厭。”蒼頭冇頭冇腦,猜他不著,背後裡暗笑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