畹香笑曰：“妾亦不過據理揣摩，豈操法術而能先見哉！蓋居必擇鄰，不成不慎。其人既富而吝刻至極，則上悖天心，下招人怨，非遇火盜，即遭橫事。此理之常，無足怪者。若不遷而遠之，安免波累乎！”

良宵莫叫貪睡早，從君索酒看文星。

悔因原佩後，移賞入朱門。

畹香之意，已屬婁生。而其美豔之名，傾動一邑，以是士紳央媒求聘者紛繁不斷，畹香執意不允曰：“必得賢如婁子拱者方可。”

餘家有三女，均抱瑰麗姿。

煙水散人曰：予嘗讀三奇傳，為之擊節賞慕。及友報酬予述陳玄洲三女麗情豔事，則又非三奇可得而班也。夫螓首蛾眉，杏唇桃臉，女容也；然色莊語寡，笑乏傾城，則亦未足為豔。刺繡織紡，女紅也；然不讀書、不諳吟詠，則無溫雅之致。守芬含美，貞靜矜持，行坐不離繡床，遇春曾無怨慕，女德也；然當花香月麗而不知遊賞，形如木偶，踽踽涼涼，則失風騷之韻。必也豐神活動，韻致飄蕩，備此數者而後謂之美人，則霞如是矣。

其四

忽一日，仲春時候，有崔生者，諱襄，字秀文，小字壽哥，年甫弱冠，秀韶有文，乃屠氏嫡妹之子，幼時曾與霞如同學。厥後崔生之父以令史選餘杭縣縣丞。丞滿即遷本府經曆，崔生隨任讀書六載，至是始歸，即來省候。

婁生亦以畹香賢淑，作詩以美之曰：

拂塵開玉匣，照影即生憐。

漫誇三月桃花美，卻羨芙蓉秋更鮮。

婁生亦避席而謝曰：“不肖何人，斯敢望喬門坦腹。”遂儘歡而去。即請士謙為媒，擇吉親迎過門。雖則陋巷蕭然，室無長物，而左琴右書，亦頗蕭灑有致。

予於丁酉歲，嘗偕月鄰諸子，望月虎丘，酒闌秉燭，各抒異聞。客有備述畹香事者，諸子撫掌稱異，皆覺得美人之尤。而囑予為傳，以補《世說》所未載。集張畹香為第五。

畹香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金之為物，人所易識，無愚者亦知其價之輕重也。乃償以半值而即見允，彼非昧於價也，特速於售耳。即其速售已有可疑，而況月郎無妻小，乃遊手遊食之輩，豈以鄰居而可輕信乎？若夫貓兒眼者，人所罕見。觀其人則又容色困悴，似有羞怯之態，此必宦室之裔，窘蹙無聊，故出其先世所遺，而孟浪行鬻，覺得口計耳。以是令君速付其值，不然必為識者所得矣！”

有亂兵張、郝二將者，係本地人，熟知鄉路。佩刀負矢，直逼婁生所居。其鄰近出亡之家，忽聞亂兵卒至，無不扶老攜幼，紛繁遠竄。畹香將欲出扉，二賊足已跨進，即欲逼住行淫。

卷六

傾國向來羨牡丹，東風拂檻一枝寒。

因而畹香果在簾內，窺見婁生貌既風騷，詞複含情婉切，遂歸繡房，賦詞一首，以寓其思羨之意。其詞曰：

步簷徙倚佩丁丁，柳帶棲鴉暮靄青。

自此每事必與畹香計議而行，無不推斷如見。並一應來往書劄，俱屬畹香代筆，無不俄頃立辦，文采燁如。

其三

予聞之，楚戰將危，其女望雲而知其克捷；越人帆海，其妻占風而悼其必亡。而相夫起家，保貞亂世，其智不在二婦之下者，孰能有如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