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穎達驚怒交集:“你說甚麼?”
話已出口,如何還能迴轉,鐘意做不出自打嘴巴的事,對峙道:“揚州夙儒七人,願保繁華,何必造反。現在大戮所加,已不成追,而名之逆賊,含憤地府。長此以往,天下義夫節士,畏禍伏身,誰肯與陛下共治?”
“趁便,”他頓了頓,道:“也把祭酒叫返來吧。”
鐘意原還不覺如何,現在卻有些拘束:“是。”
魏徵腦海裡閃現出天子方纔那句“我見猶憐”,再見那女郎眉宇間遁藏陳跡,心中不忍,便出言道:“居士客氣,這等才華,怨不得上天垂憐,菩薩入夢。”
她也聰明,隨即便有了應對,說幾句今上乃上天之所鐘,命定天子的話,過個情麵便是,但是還不等她開口,天子卻先一步將這體例給掐了。
敢吵架這個兒子的,想必也有底氣,天子思忖半晌,又道:“是五姓七望家的女郎?”
天子尤且未覺,揚聲笑道:“毫不懺悔。”
天子提起這個典故,明顯彆有深意,本來就不好答覆的題目裡,多了一層鋒利到無以言表的意味。
鐘意心不足悸,麵上不顯:“些許膚見,難登風雅之堂,叫陛下與鄭國公見笑了。”
天子一代雄主,既有定奪,豈會容人違逆,他看眼魏徵,語氣輕緩,意似雷霆:“玄成昔年曾是太子洗馬,想必很有見地了?”
那幾人避開,不肯回禮:“居士如此,便要折煞我們了。”
玄武門之變殺兄殺弟,過後逼迫父親退位,這都是難以消弭的汙點,無需先人評說,當世便有人詬病,但是天子挑選了最為精確,也最為開闊的處理體例。
“是,”李政道:“清思殿宮宴上,兒子對居士說了幾句無禮的話,便用朱騅賠罪。”
孔穎達一時訥訥:“你!”
誰都曉得他曾經殺兄奪位,但是,又有誰可否定他的豐功偉績?
天子微有驚奇:“你倒開闊。”
天威赫赫,孔穎達心中驚懼,順勢癱坐在地,取了帕子拭汗,心不足悸道:“陛下已然作色,居士何必再三進言?此非臣下所能為,實為失禮。”
他大為吃驚,未及思忖,便將心中所想說出,竟連臉麵都顧不得了,弘文館內另有校書郎幾人在側,聞言變色,幾近難以節製本身鄙薄的目光 。
天子哼道:“朕客歲過壽,問你要你都不給,倒捨得給彆人。”
孔穎達倏然汗下,兩股戰戰,倉猝跪地,口中稱罪。
“居士官居侍中,祭酒也是朕之肱骨,食君之祿,卻為逆賊作聲,”天子嘿然嘲笑:“豈有此理?!”
鐘意行禮道:“但隨本心罷了,當不起諸位謬讚。”
刑光道:“陛下說,自古帝王,能納諫者固難矣。朕夙興夜寐,恨不能仰及前人。方纔責居士、穎達,甚為悔之。卿等勿以此而不進直言也。”
“朕說,水的清濁,在於它的泉源。”天子淡然道:“朝堂之上,朕是泉源,朝臣則是水。倘若為君者心性狡猾,卻期望臣工腐敗,這如何能夠?朕覺得曹操多詭詐,看不上這等人,當然也不會像他一樣做。”
鐘意心頭一跳:“請陛下示下。”
天子道:“真的。”
天子麵色愈沉,神情冷凝,手指拂過茶盞杯沿,卻不言語。
……
“朕竟有你如許冇出息的兒子,”天子點頭髮笑,笑完又問:“出身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