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遲疑後,陳宇隆的聲音率先響起:“末將覺得,卓勒泰這封親筆信箋,承諾對廣寧百姓秋毫無犯,確有和意,我方也應以和談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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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兆興看向一向沉默的元卯:“元大人,你覺得何呀?”
陳宇隆慌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末將絕無此意,請總督大人明鑒,末將隻是……”
“秋毫無犯?你信他會秋毫無犯?”胡百城怒道,“金賊何其殘暴殘暴,莫非你會不知?!”
在戰役與滅亡麵前,筆墨多寡無甚意義,隻要真正參與此中的人,才氣用看儘殘景的眼睛、嗅滿血腥的鼻子和聽便慘嚎的耳朵,以顫栗的靈魂,描畫出那是一番如何的人間煉獄。
韓兆興擰著眉,又轉向錢安冗:“錢大人,你乃廣寧知州,有何高見?”
“那你想要如何和?卓勒泰舉兵七萬,帶著城槌大炮,是來跟你和的嗎?他要和,早在潢水邊上就跟你和了。”
元思空眉頭輕蹙:“卓勒泰必有詐,他若想和,就不會背棄承諾,跨過潢水。”
“陳大人豈是還未戰心已降?”
一屋子人都看著元卯。
卓勒泰在前一戰折損了近萬士卒,可現在望下去,竟與那日並無大分歧,還是是兵馬強大、氣勢如虎。
“彆吵了。”韓兆興神采極其丟臉,“抬扛頂何用。”
元思空感受肩頭的那隻手沉甸甸的,似是把滿身的重量都壓了過來,他臨時鬆了口氣:“大哥呢?大哥冇事吧?”
元卯抱拳:“末將覺得,城堅與否,不在城牆,在民氣。”聲量不大,卻擲地有聲。
“眾誌成城,方可禦敵。”李伯允沉聲道,“不管如何,我們要撐到救兵到來。”
二十天的時候,充足卓勒泰攻上好幾次了,若他們能在如昨日普通的猛攻之下扛上二十天,說不定救兵未到,卓勒泰本身就打道回府了。
廣寧另一百戶則憂愁道:“那轟隆炮能力龐大,加上金賊人多勢眾,本日一戰,我已竭儘儘力,而金賊未損底子,今後之戰必然每況愈下。若主和,尚能保百姓性命無虞,若血戰以後城破,那可就……”
“如何不能守!”
“冇錯,我們有城池有糧草,金賊那裡耗得過我們?”
元思空隻得無法點頭。
李伯允揮手製止:“我想聽聽無益的定見。”
元卯頓了頓,又娓娓說道:“女真乃蠻夷之族,野性不訓,殺降之例並不鮮見,誠如胡大人所說,若我媾和,一旦卓勒泰攻我不備……再者,就算卓勒泰當真信守承諾,不傷及廣寧百姓,可廣寧乃遼東流派,流派以內,皆為大晟子民,我又怎可獨善其身。”
李伯允撫著斑白的髯毛,眼眸雖已渾濁,卻不減睿智,他沉默半晌,道:“將全城十三歲以上的男丁和身強體壯的女人都征召參軍。”
元卯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悄聲道:“這話你冇跟彆人說過吧。”
東方將白之際,千瘡百孔地廣寧城被黛色天幕所覆蓋,壓抑得讓人難以喘氣。
白日,李伯允調集統統官將議事。
世人散去後,元思空纔出來找元卯。他一見到元卯就嚇呆了,隻見元卯渾身是血,甲冑襤褸,麵發汙糟,一雙眼睛赤紅,像是從死人堆裡挖出來的。
世人循名譽去,但見一漂亮少年挺著胸脯站在世人麵前,麵上毫無懼色。
史乘上對廣寧保衛戰有較詳確的記錄,但筆墨側重最後一役,而對卓勒泰的第二次攻城,僅著寥寥幾筆,寫那日北風狂做、寒意入骨如此,寫廣寧將士麵對卓勒泰窮兵黷武,死守不退,殺敵八千,自損五百,城牆之上,殘肢掛壁,城牆之下,骸骨壘梯,廣袤的遼東大地,被血感化成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