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始伐趙也,魏王問於諸大夫,皆覺得秦伐趙,於魏便。孔斌曰:“何謂也?”曰:“勝趙,則吾因此服焉;不堪趙,則可承敝而擊之。”子順曰:“不然。秦自孝公以來,戰何嘗屈,今又屬其良將,何敝之承?”大夫曰:“縱其勝趙,於我何損?鄰之羞,國之福也。”子順曰:“秦,貪暴之國也,勝趙,必複他求,吾恐於時魏受其師也。先人有言:燕雀處屋,子母相哺,呴呴焉相樂也,自發得安矣。灶突炎上,棟宇將焚,燕雀顏穩定,不知禍之將及己也。今子不悟趙破患將及己,能夠人而同於燕雀乎!”子順者,孔子六世孫也。
秦王聞括已為趙將,乃陰使武安君為大將軍,而王齕為裨將,令軍中:“有敢泄武安君將者斬!”趙括至軍,悉更束縛,易置軍吏,出兵擊秦師。武安君佯敗而走,張二奇兵以劫之。趙括乘勝追造秦壁,壁堅拒不得入;奇兵二萬五千人絕趙軍以後,又五千騎絕趙壁間。趙軍分而為二,糧道絕。武安君出輕兵擊之,趙戰倒黴,因築壁死守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絕,自如河內發民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絕趙救兵及糧食。齊人、楚人救趙。趙人乏食,請粟於齊,齊王弗許。周子曰:“夫趙之於齊、楚,抜蔽也,猶齒之有唇也,唇亡則齒寒;本日亡趙,明日患及齊、楚矣。救趙之務,宜若奉漏甕沃焦釜然。且救趙,高義也;卻秦師,顯名也;義救亡國,威卻強秦。不務為此而愛粟,為國計者過矣!”齊王弗聽。玄月,趙軍食絕四十六日,皆內陰相殺食。急來攻秦壘,欲出為四隊,四,五複之,不能出。趙括自出銳卒搏戰,秦人射殺之。趙師大敗,卒四十萬人皆降。武安君曰:“秦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覆,非儘殺之,恐為亂。”乃挾詐而儘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
五十七年癸卯,公元前二五八年正月,王陵攻邯鄲,少利,益發卒佐陵;陵亡五校。武安君病癒,王欲使代之。武安君曰:“邯鄲實未易攻也;且諸侯之救日至。彼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雖勝於長平,士卒死者過半,海內空,遠絕國土而爭人都城,趙應其內,諸侯攻其外,破秦軍必矣。”王自命不可,乃使應侯請之。武安君終辭疾,不肯行;乃以王齕代王陵。
秦王欲為應侯必報其仇,聞魏齊在平原君所,乃為好言誘平原君至秦而執之。遣使謂趙王曰:“不得齊首,吾不出王弟於關!”魏齊窮,抵虞卿,虞卿棄相印,與魏齊偕亡。至魏,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意難見之,魏齊怒,他殺。趙王卒取其首以與秦,秦乃歸平原君。玄月,五大夫王陵將兵複伐趙,武安君病,不任行。
趙王將使趙郝約事於秦,割六縣。虞卿謂趙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歸乎?王以其力尚能進,愛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不遺餘力矣,必以倦而歸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來年秦攻王,王無救矣。”趙王計不決,樓緩至趙,趙王與之計之。樓緩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秦、趙構難而天下皆說,何也?曰:‘吾且因強而乘弱矣。’今趙不如亟割地為和以疑天下,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將因秦之怒,乘趙之敝,朋分之,趙且亡,何秦之圖乎!”虞卿聞之,複見曰:“危哉樓子之計,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獨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與者,非固忽與罷了也。秦索六城於王,而王以六城賂齊。齊,秦之深仇也,其聽王不待辭之畢也。則是王失之於齊而取償於秦,而示天下有能為也。王以此發聲,兵未窺於境,臣見秦之重賂至趙而反媾於王也。從秦為媾,韓、魏聞之,必儘重王。是王一舉而結三國之親而與秦易道也。”趙王曰:“善。”使虞卿東見齊王,與之謀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趙矣。樓緩聞之,亡去。趙王封虞卿以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