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為孝教慈恭儉,博學能文,陰陽、卜筮、騎射、聲律、草隸、圍棋,無不精美。勤於政務,冬月四更竟,即起視事,執筆觸寒,手為皴裂。自天監頂用釋氏法,長齋斷魚肉,日止一食,惟菜羹,糲飯罷了,或遇事繁,日移中則嗽口以過。身衣布衣,木綿皂帳,一冠三載,一衾二年,後宮貴妃以下,衣不曳地。性不喝酒,非宗廟祭奠、大饗宴及諸法事,何嘗作樂。雖居暗室,恒理衣冠,略坐盛暑,何嘗褰袒。對內豎小臣,如遇大賓。然優假士人過分,牧守多浸漁百姓,使者滋擾郡縣。又好親任小人,頗覆苛察。多造塔廟,公私費損。江南久安,民風奢糜。故琛啟及之。上惡其觸實,故怒。
高祖武天子十五
十仲春,東魏以侯景為司徒,中書令韓軌為司空;戊子,以孫騰錄尚書事。
東魏遣中書舍人尉瑾來聘。乙未,東魏丞相歡請釋邙山俘囚桎梏,配以官方孀婦。
啟奏,上大怒,召主書於前,口傳敕書以責琛。大指覺得:朕有天下四十餘年,公車讜言,日關聽覽,所陳之事,與卿不異,每苦倥傯,更增惛惑。卿不宜自同闒茸,止取名字,宣之行路,言‘我能上事,恨朝廷之不消’。何不彆離顯言:某刺史殘暴,某太守貪殘,尚書、蘭台或人奸猾,使者漁獵,並何姓名?取與者誰?明言其事,得以誅黜,更擇材良。又,士民飲食過差,若加嚴禁,密房曲屋,雲何可知?倘家家搜檢,恐益增苛擾。若指朝廷,我無此事。昔之牲牢,久不宰殺,朝中會同,菜蔬罷了;若複減此,必有《蟋蟀》之譏。若覺得功德事者,皆是園中之物,變一瓜為數十種,治一菜為數十味;以變故多,何損於事!
晉氏以來,文章競為浮華,魏丞相泰欲革其弊。六月,丁巳,魏主饗太廟。泰命大行台度支尚書、領著作蘇綽作《大誥》,宣示群臣,戒以政事;仍命“自今文章皆依此體。”
魏王盟卒。
魏丞相泰遣酒泉胡安諾槃陀始通使於突厥。突厥本西方小國,姓阿史那氏,世居金山之陽,為柔然鐵工。至其酋長土門,始強大,頗侵魏西邊。安諾槃陀至,其國人皆喜曰:“大國使者至,吾國其將興矣!”
臣光曰:梁高祖之不終也,宜哉!夫人主聽納之失,在於叢脞;人臣獻替之病,在於煩碎。是以明主守要道以禦萬機之本,忠臣陳大抵以格君心之非。故身不勞而收功遠,言至約而為益大也。觀夫賀琛之諫亦未至於切直,而高祖已鮮明大怒,護其所短,矜其所長;詰貪暴之主名,問勞費之條目,困以難對之狀,責以必窮之辭。自以蔬食之儉為大德,日昃之勤為至治,君道已備,無複可加,群臣鍼砭,舉不敷聽。如此,則自餘切直之言過於琛者,誰敢進哉!由是奸佞居前而不見,大謀顛錯而不知,名辱身危,覆邦絕祀,為千古所閔笑,豈不哀哉!
梁紀十五(起旃蒙赤奮若,儘柔兆攝提格,凡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