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六月,尊帝太太後為皇太太後。
秋,八月,辛卯,高低詔切責公卿曰:“昔楚有子玉得臣,晉文為之側席而坐;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謀。今東平王雲等至有圖弑天子逆亂之謀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務聰明以銷厭未萌故也。賴宗廟之靈,侍中、駙馬都尉賢等發覺以聞,鹹伏厥辜。《書》不雲乎:‘用德章厥善。’其封賢為高安侯,南陽太守寵為方陽侯,左曹、光祿大夫躬為好陵侯,賜右師譚爵關內侯。”又封傅太後同母弟鄭惲子業為陽信侯。息夫躬既靠近,數進見言事,群情無所避,上疏曆詆公卿大臣。眾畏其口,見之仄目。
匈奴單於上書願朝五年。時帝被疾,或言:“匈奴從上遊來厭人;自黃龍、竟寧時,單於朝中國,輒有大故。”上由是難之,以問公卿,亦覺得虛費府帑,可且勿許。單於使辭去,未發,黃門郎揚雄上書諫曰:臣聞《六經》之治,貴於未亂;兵家之勝,貴於未戰;二者皆微,但是大事之本,不成不察也。今單於上書求朝,國度不準而辭之,臣愚覺得漢與匈奴今後隙矣。匈奴本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製,其不成使隙明甚。臣不敢遠稱,請引秦以來明之:以秦始皇之強,蒙恬之威,然不敢窺西河,乃築長城以界之。會漢初興,以高祖之威靈,三十萬眾困於平城,時奇譎之士、石畫之臣甚眾,卒其以是脫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後時,匈奴悖慢,大臣權書遺之,然後得解。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邊,候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將軍屯細柳、棘門、霸上以備之,數月乃罷。孝武即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徒費財勞師,一虜不成得見,況單於之麵乎!厥後深惟社稷之計,規恢萬載之策,乃大發兵數十萬,使衛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因而浮西河,絕大幕,破寘顏,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以臨翰海,虜名王、朱紫以百數。自是以後,匈奴懾伏,益乞降親,但是未肯稱臣也。且夫宿世豈樂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快心狼望之北哉?覺得不壹勞者不久佚,不暫費者不永寧,是以忍百萬之師以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財填盧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乃發五將之師十五萬騎以擊之,時鮮有所獲,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雷風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將軍,故北狄不平,中國未得高枕安寢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間,大化神明,鴻恩溥洽,而匈奴內鬨,五單於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扶伏稱臣,然尚皋牢之,計不顓製。自此以後,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強。何者?本國本性忿鷙,描述魁健,負力怙氣,難化以善,易肄以惡,其強難詘,其和可貴。故未服之時,勞師遠攻,傾國殫貨,伏屍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既服以後,慰薦撫循,交代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備也。往時嘗屠大宛之城,蹈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藉蕩姐之場,艾朝鮮之旃,拔兩越之旗,近不過旬月之役,遠不離二時之勞,固已犁其庭,掃其閭,郡縣而置之,雲徹囊括,後無餘災。唯北狄為不然,真中國之堅敵也,三垂比之縣矣;宿世重之茲甚,未易可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