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桌上，落紅點點，幾個細泥封口的酒瓶放在那邊，已經空了兩瓶。卿塵問道：“你如何會在這兒？”

她修削的指甲直嵌進掌內心，連疼痛都不感覺。日影漸西，將麵前瀑布清流垂垂染上虎魄的光彩，光陰一刻一刻難過，彷彿千萬年也走不完，等不到阿誰絕頂。

夜天湛停頓半晌，緩緩道：“清查天下百官，必招公憤，卻不知四哥你是否當得這刻薄寡恩、涼薄無情的罵名？”

武英園外不知何時悄無聲氣地充滿了玄甲禁衛，漸深的夜幕下，十步一哨，肅但是立。

尋徑而入，遙見桃色點點，碧枝萬樹，雲霞鋪展，猶勝當年。

身邊是一陣無聲的沉默，亭前風過，花落如雨。

夜天湛抬手灌了一口酒，苗條的手指握在瓶頸處略顯得慘白，透著緊緻的力度，彷彿再用一分力量，那酒瓶便會迸碎在他的指間。“四哥，抱愧。”他的聲音極淡，說話時彷彿隻是在看那片桃林，目光遙遙落在亭子內裡，唇角微抿。

武英園一向保持著本來的模樣，一石一泉一草一木和十一在的時候並冇有辨彆。

卿塵抬頭看著他，自從那次不測以後，她總感覺他和之前有些分歧，但是到底那裡分歧，又說不上來。

夜天淩點頭：“朕記得你府中那菡萏酒彷彿也不錯，無妨叫上大哥和十二弟，再去嚐嚐。”

卿塵昂首，隻見他臉上近乎自大的高傲，淡淡地，帶著一抹蕭灑。他俯視她，薄唇微挑。如果有甚麼事做不到，另有他；如果有甚麼得不到，另有他；如果感覺倦了累了絕望了，另有他。

夜天淩聞言俄然一笑，握住她的手：“另有我。”

他聽到夜天淩叫她的名字，她回眸的一刻月華流轉，湖光如夢，彷彿隔了千年，她的目光終究超出了夜天淩的肩頭，穿過漫天紛揚的花雨看向他。

一抹月華落在夜天湛高雅的麵龐上，清楚敞亮，他似是輕歎了一聲，道：“這麼多年，荷花倒是年年盛放，皇兄如有興趣，臣弟備下美酒，恭迎聖駕。”

超脫俊雅的姿勢，安閒沉著的話語，輕風劈麵，衣袖微揚，帶來他身上一股微苦的藥香異化著甘洌的酒氣，幽州“洌泉”，那是十一獨愛的美酒。

車馬行行，不疾不徐地沿著江岸分開杏林石舫。卿塵放手將車簾放下，轉頭問道：“四哥，鬨出如許的事，靳觀這個國子監祭酒難辭其咎，你卻一再用他，不知他會如何想？”

卿塵扭頭，沿著他的目光看去，不測埠發明前麵半山之側八角亭中，竟是夜天湛單獨一人坐在那邊。

“說。”

卿塵看向淡然立在身邊的夜天淩，又將目光轉回夜天湛身上，夜天湛視野和她微微一觸，他臉上因酒的原因很有幾分俶儻神采，但是那笑卻勉強。

夜天淩沉聲道：“要說輕易，持續聽任他們併吞國庫剝削百姓倒輕易，可惜彆人能容，我容不得。”

恩恩仇怨膠葛得深了，反而變得誰也說不清楚，是非吵嘴，成敗對錯，早已一言難儘。

不管何時，都有他。

這句話要的是天下三十六州的官吏任免之權。卿塵渾身的血液呆滯於一瞬，不愧是湛王，他不是一時意氣，更不是就此向敵手讓步。天都城外，他能夠兵息兵戈，以退為進；朝堂之上，他能夠摒棄前嫌，保全大局。這一場較量，他是沉思熟慮，甘冒奇險，決定罷休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