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心中一凜,涿州,天寒地劣,山高路遠,這一去怕是便不能回了:“陛下三思……”孫仕已跪在地上:“陛下,涿州苦寒之地……”
夜天灝哈哈一笑,徑直往宣室裡去了。
太子妃妝容混亂地坐在那邊,怔怔看著夜天灝的身影消逝在黑暗中。白紙黑字的休書緩緩地落在麵前,被北風吹得幾次幾下,又遠遠飄走了。不知坐了多久,淚痕已乾,她終究扶著身邊長案站起來,將髮際釵環理好,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向大門。
寢宮正中,太子白衣玉冠,手持一盞燃燒的長燭,笑著站在明煙烈火間,清澈眸中染滿了沖天長焰,那邊是屬於滅亡的安靜和滿足。
新春慶典以後,是天帝在位期間第二次冊後大典。
“殿下莫要躊躇,若看得他們坐大,便冇法清算了……”
太子妃已被太子嚇到手足無措,隻是喚道:“殿下這是如何了?來人哪!快宣太醫!”
“現在父皇封了殷皇後,怕是早將母後忘了……”
夜天灝凝睇日漸衰老的父皇,深深拜了三拜,冷靜起家毫不沉淪地轉成分開。
那侍衛中工頭的恰是冥執,微一點頭,帶人緊跟著夜天灝去了。
卿塵跟著送到內裡,低聲道:“殿下同皇上畢竟是父子,何必如此相逼?”
夜天灝大笑不止,忍不住嗆咳,卻被人顫抖著撲上來抱住:“殿下……殿下你醒醒!”
卿塵諦視他遠去的背影,廊前長風吹來,捲起殘雪紛飛,想他方纔竟是用心惹怒天帝句句求死,微微蹙眉,回身對幾個內廷侍衛叮嚀道:“跟去照看好太子殿下,記著,如有半分差池,唯你們是問。”
東宮前夕走水,大火幾乎燒至大正宮,幸虧撲救及時,未曾變成大禍,隻是好端端的東宮卻已化作一片焦墟。侍衛們搏命救了太子出來,然太子妃卻慘死火場。提案司奉旨一起查下,竟有宮人說太子妃死於他殺,而這大火亦是太子親手縱的。
夜天灝深深叩首,將意味著儲君身份的白玉冠取下,放在麵前青石地上,叩首道:“請父皇成全兒臣。”
夜天灝眼底映著殿中明晃晃的燭火,如同山泉冷冽:“從本日起再冇有東宮太子,也冇有太子妃。”他在四周尋覓半晌,抓起幕帷後長案上的紙筆,龍飛鳳舞寫下一紙休書丟到太子妃麵前:“你自在了,快走,快走!”說罷長笑著往大殿深處而去。
“殿下……”
夜天灝嘴角立即溢位一縷殷紅的鮮血,天帝看著跪在身前的兒子:“你當真,白費朕一番苦心。”
“殿下,遲恐生變……”
“滾!”夜天灝俄然怒道,“十足出去!”本來儒雅溫文的臉上因酒意顯出幾分鹵莽,一隻嵌珠金盃咣噹摔在地上,伴跟著數隻白瓷玉碟碎落,刺耳的聲音在大殿裡空蕩蕩地反響。
金猊火爐中炭火雖燒得紅旺,西宣室卻滿盈著叫人堵塞的冰冷和死寂,直到太子出去跪在地上,天帝都冇有昂首。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將手中的條陳合起,點頭道:“好,好,好。”連說了三個“好”字,“竟連殺人放火也學會了,朕的好兒子。”
天帝突然打斷他們:“朕意已決,你等不必多言。卿塵擬旨!”
卿塵緩緩走到案旁,手中之筆似有千斤之重,黃綾刺目,朱墨似血。寫完了呈到天帝麵前,天帝揮手不看:“去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