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奚的聲音隔著帷帳聽起來，有些悠遠和飄忽，“福明宮剛纔來人稟報，太上皇……怕是不成了。”

卿塵早已枕著夜天淩的肩頭甜睡疇昔，而夜天淩卻一時無眠，單獨望著帳頂入迷。隔著夜裡薄薄的微光，卿塵的神采極淡，彷彿拂曉前一抹月痕，垂垂要隱去在天幕的底色中，荏弱而慘白。方纔她率性地說不想再吃藥，他本來毫不會承諾，但就在觸到她眸光的那一刻，卻俄然又竄改了主張。在一起一年也好，十年也好，百年也好，去到那裡，他都陪著她便是，隻要她感覺高興，他倒並不很在乎其他，生存亡死，也都無妨。

鳳衍道：“本日中宮有旨，湛王妃私通宮闈，多行悖妄之事，廢為庶人，發千憫寺為尼。湛王領旨廢妃，乾脆得很啊！”

偏殿幽深，轉出來宮燈點點，雨意氤氳如霧。深碧似墨的羅幕以後，淡淡人影綽約。前麵帶路的碧瑤輕聲稟報後，退出殿外，孫仕有些吃力地伏身跪叩下來。

“嘩”地一陣明焰衝起，孫仕看到沿著那委宛曳地的宮裝，燃燒的錦囊落向腳下，那刹時的敞亮在皇後飄垂的羅裳雲帶一角劃出淡金光影，流嵐普通的色彩。

孫仕手一抖，本來死寂的臉上俄然生出了震驚：“娘娘……”

卿塵輕歎道：“你跟了太上皇三十幾年，未曾有過半分疏漏，皇上和我都念著你的忠心。現在太上皇殯天，你年紀也大了，也是時候該歇一歇了。”她回身，執了鳳案之前的玉壺清酒，緩緩斟了一杯。酒色冰澈，在碧玉盞中漩起流轉的觳紋，碧色漸濃，沉澱成一泓陰暗安靜。

衛宗平道：“你彆忘了，這天下歸根到底是姓夜。敢問鳳相與皇上，莫非近得過皇上與湛王兄弟之情？百年仕族風景將儘了，明天是一個衛家，明天就是鳳家，我不過先行一步，在前恭候鳳相。”

孫仕將酒盞放了下來，昂首隻見到一雙淡定的眸子，濛濛如煙湖深遠，手中已是微微顫抖：“老奴在大正宮過了大半輩子，該活的都活過了。太上皇偏居廢殿，娘娘一向多方照拂，老奴早已感激不儘，娘娘何必再為了老奴這條賤命違拗皇上的意義，老奴如何受得起？”

秋夜深靜，白露輕寒，流光飛轉的宮燈下，卿塵青絲半挽，以手支頤，正看著麵前幾串水晶寶石。

夜天淩本來含笑的眼中微微一滯，卻溫聲道：“誰說冇有效，你比來氣色好多了。”他坐來她身邊，抬手攏住她的肩頭，隔著衣衫她薄弱的身子不盈一握，倒是比先前更見肥胖。

卿塵不看他，有些率性地反覆道：“我不喝了。”

靜垂的羅帷霍然被翻開，晏奚低著頭看到一角雪色單衣飄掠過麵前，上麵暗繡的飛龍雲紋在鎏金燈下一閃，落回榻前背光的低影處，是皇上猛地坐起家來。

卿塵淺淡一笑：“你不必擔憂我和皇上。我和皇上能結連理，也是你當年儘了一份心力，我並冇有健忘。既然大半生都耗在宮裡了，今後便換個處所，安安穩穩，過些平靜的日子去吧，便算是我謝你那份成全之情。”

鳳衍笑道：“這麼多年的同僚同事，老夫是該來看看的，何況方纔得了個動靜，特地來奉告衛相一聲。”

“酒是皇上賜的，去處是我給你的，今後今後，你好自為之。”

她對著藥盞發了會兒呆，漸漸將藥喝了下去，秀眉微鎖。待侍女們都退出去後，夜天淩見她好久不說話，問道：“如何俄然愁眉苦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