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五毛錢呢。”奶奶說,“夠買兩斤雞蛋的了。”
她被氣笑了:“這麼小的閨女就說找婆家,不曉得羞!”
“不會。”“不會就學。彆的不學這個也得學!”
我一共四個兄弟姊妹,性彆排序是:男,女,男,女。大名順次是小強,小麗,小傑,小讓。家常稱呼是大寶,大妞,二寶,二妞。我就是二妞李小讓。小讓這個名字雖是再普通不過的,倒是四個孩子裡獨一花了錢的。因為命硬。鄉間說法:命有軟硬之分。生在月朔十五的性命夠硬,但最硬的是生在二十。“月朔十五不算硬,生到二十硬似釘”。我生於農曆七月二十,命就硬得似釘了。為了讓我這釘軟一些,媽媽說,我生下來的當天奶奶便請了個風水先生給我看了看,風水先生說最簡練的做法就是在名字上做個手腳,好給老天爺打個草率眼兒,讓他饒過我這個孽障,今後逢凶化吉,罹難呈祥。因而就給我取了“讓”字。在我們的方言裡,讓不但有遁藏的意義,另有柔嫩的意義。
“姊妹四個裡頭,就你的邊幅吸肖她,還就你和她不對路。”媽媽很迷惑,“怪哩。”
“是你先說的。”
親人之間的不喜好是很奇特的一種感受。因為在一個屋簷下,再不喜好也得常常瞥見,以是自但是然會有一種暖和。特彆是大風大雨的夜,我和她一起躺在西裡間。固然各睡一張床,但是聽著她的呼吸,就感覺結壯,安恬。但又因為確切不喜好,這低凹的暖和中就又有一種高凸的冷酷。在人丁浩繁、川流不息的白日,那種冷酷引發的嫌惡,幾近讓我們不能對視。
曉得再和她犟下去菜就被哥哥姐姐們夾完了,我就隻好換過來。我咕嘟著嘴巴,用右手陌生地夾起一片冬瓜,冬瓜無聲無息地落在飯桌上。我又艱钜地夾起一根南瓜絲,還是落在了飯桌上。當我終究把一根最粗的蘿蔔條勝利地夾到嘴邊時,蘿蔔條卻俄然落在了粥碗裡,粥汁兒濺到了我的臉上和衣服上,引得哥哥姐姐們一陣嬉笑。
我縮在床角,說:“我占不了甚麼處所的,奶奶。”
這麼說話的時候我已經上了小學,和她頂撞早成了家常便飯。這頂撞不是撒嬌撒癡的那種,而是真真的水火不容。因為她不喜好我,我也不喜好她――當然,身為弱勢,我的挑選是被動的:她先不喜好我,我也隻好不喜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