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將那盛冷香丸的舊磁壇從梨花樹的花根底下挖出來，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到寶釵跟前。又恐黃柏湯太苦，複捧了蜜餞來。寶釵隻嚐了一口就搖點頭，放下了。

黛玉先前聽了雪雁說寶釵的處境，又見寶釵病成這個模樣，那裡另故意機指責？隻是滿目淒然，說不出話來。卻聽鶯兒道：“實在……實在我們家女民氣中，一向非常敬慕女人的。彆人不曉得，我自小奉侍她的。看得最清楚不過了。那些年，我們家太太非要逼著女人和寶二爺說話，我們女人加在女人和寶二爺中間，彆提有多難堪了。可不管太太如何逼迫她，她都暗裡裡叮囑我們，說對寶二爺能避則避。卻一向非常留意女人這邊的動靜。便是她命人將那園子改成那樣，也絕非出自本心，為的隻是不給女人添費事罷了。”

鶯兒笑不出來了。這年初門當戶對的事理，大師都懂。如果寶釵嫁到費事人家去，聘禮天然寥寥，薛阿姨更有來由不出嫁奩了。

薛阿姨聽黛玉這語氣裡，竟有詰責之意，她好歹是林黛玉的長輩，聞言就有幾分不大樂意。更兼她受王夫人影響，對黛玉一向模糊有敵意的，當下笑著說道：“哎唷，彆人不曉得，莫非林女人從小會用飯起就吃藥，竟也不曉得嗎？有的病，是等閒治不好的。”

黛玉因寶釵抱病，又薛阿姨逼寶釵出嫁之事，表情不佳，那裡有空理寶玉，正在沉默間，俄然就聞聲寶玉說：“先前我問你心中究竟是如何籌算的，你不答，我也不好相強。隻是現在倒是不得不問了，昨日我去北靜王府，刺探得動靜說，宮中兩位賢人的身子有了轉機，今上龍顏大悅。隻怕貴妃姐姐會趁機為我們求得指婚了。”

薛阿姨見黛玉坐在床邊，大有久坐之態，她心中不耐煩，隨便尋了個藉口，叮嚀了鶯兒幾句，回身出屋了。鶯兒瞥見黛玉就如同瞥見親人普通，又想起前日之事，焦急替寶釵辯白道：“林女人千萬莫要怪我們家女人。我們家女人實在是內心苦，口中說不出。”

寶釵正欲睜眼時，卻隻感覺眼皮沉重，不覺就聞聲黛玉走到本身麵前，說話的聲音裡都帶著顫音：“寶姐姐病成如許，為何不為她請姚先生？”

寶玉望著雪雁遠去的背影，苦笑道：“我疇前隻說將來我死了，或是做了和尚，林mm的眼淚必是為我流的。現在看來，倒是冒昧了。比方說雪雁這丫頭，本是林mm從江南帶過來的，林mm隻要去見寶姐姐時，才肯帶她。先前我竟是忽視了。”

鶯兒道：“大多在太太手上呢。前些時因了香菱之事，太太大發雷霆，成心難堪女人，把都城裡的鋪子一概丟給女人。厥後見女人的買賣蒸蒸日上，卻又悔怨了，說甚麼女人未出閣，不好本身管嫁奩，又給要了歸去。女人手頭隻留了一間綢緞莊，就這太太還不樂意呢。厥後女人手中的這一大片財產，滿是從綢緞莊裡出息出來的。”

那蜜餞是上好的桃乾兌了白糖蜂蜜做的，的確甜得發膩，恰如黛玉日裡頭那些出自肺腑的情義殷殷之語。但是寶釵隻感覺心是苦的，吃那麼多蜜餞又有甚麼用呢？縱有半晌甜美，大夢初醒之時，豈不更加苦澀難當？

黛玉不覺變了色彩，怒道：“這是怎地說？你把我當何為麼人了？”

寶玉一個愣怔，彷彿冇有預感到她竟會這般處之泰然，頓了頓才道：“實在也冇甚麼。隻是跟mm說一聲。林mm存候心，你的情意，我已儘知，但這也冇甚麼。今後……今後我不由你和寶姐姐來往，如果老太太那邊問起來，一併也有我擔待便是……今後你還是是我的愛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