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雨裳沉浸在亦真亦幻的回想中,彷彿很隨興地與相隔於幽冥的淮王千歲聊起二十年前的風月舊事:“那天在掬星台千歲第一次請我用飯,點了八珍,煸青蛙、溜龍肝、燉鹿唇、爆蟹黃、煎魚肚、醃鳳爪、炸對蝦、醬駝蹄,我一看立即撂下筷子,我說我不吃肉千歲是曉得的,為何又弄這些山珍海味來,千歲卻笑著說這些都不是肉。”
楚月璃刹時回想起剛纔上樓時聞聲的那幾句歌詞,心想,甚麼卿卿我我花花草草的破玩意兒啊!
付雨裳又想起了莫萬歆糾合仙道八宗大宗師圍攻淮王府的那一段靉靆舊事,他的手指緊緊地攥了起來、手腕繃起數根青筋。小樓一夜經風厲雨、淒愴滿襟,耳邊鬼嘯鴞啼、催煞民氣!
天外一聲裂帛,雷馳電掣,濃雲壓城,付雨裳失血的麵色在電光下映得愈發慘白。
風雨之夜,一盞孤燈前,含溪對窗而坐。楚月璃已在門外,見房裡有燈,一時想不出深夜外出的來由,如果直接奉告含溪本身去找付雨裳單打獨鬥她必然會很不安,正在盤桓當中,門卻開了,一道昏黃的光芒打在他驚奇的臉上。
付雨裳目光變得非常鋒利,彷彿沉浸在一個血光沖天的景象裡:“厥後,我情願為千歲殺人!再厥後,我情願為千歲殺儘滿朝亂黨!但是……”
楚月璃道:“你認錯人了!”
付雨裳坐地盤弄幾下琴絃彈出大抵曲調,又道:“千歲莫非忘了?在洛陽,我們並轡走在路上,桃梨謝了,牡丹開了,千歲興趣很濃,當即吟誦前人詩一首,並轡相馳逐,悠然來古都,古都如雪掩,花落滿平蕪,落花何獨恨,環球皆無常,身與花俱滅,焉能壽且康。而後千歲雅興未艾又賦詞一首,就是這首歌呀。”
小樓琴瑟又響起,有人驀地墮淚、附樂低唱:“卿卿在左我在右,花花生南樓……”樓字前麵彷彿斷了一根弦俄然冇下文了,緣是楚月璃站在他麵前雙拳緊握氣得直顫栗。
楚月璃一聽差點冇噴出來,設想一下當時的景象,這倆人明擺著是在飯店裡秀恩愛嘛!
含溪捶著心口問:“它如何會變成如許?”
人間都雲“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而聽此琴聲卻能令人驀地憬悟,若無前番峽口陡隘之逼仄也便不覺後番百川入海之清閒,方知相濡、相忘並不由人實無何如耳!
一聲轟隆劃過悶頓黑夜,滂湃暴雨狂掃統統,凶悍殘虐到無以複加!付雨裳無從宣泄的內心總算找到共鳴寂然一聲玉山傾倒,滾在血水淚水雨水泥水裡,整小我臟得不能要了,他仰開端讓雨點打在臉上,淋透的衣衿前胸貼著後背使體格看起來尤其薄弱,嘩嘩的雨聲裡聽不清他到底在喊甚麼。樓中,楚月璃磕了磕扇柄,歎了口氣。
這時楚月璃從袖管裡取出一隻光毛的青鸞,嚇得含溪幾乎把衣服扔進火裡。
楚月璃想了想,感覺應當把家裡養雞的籬笆重新立起來。為甚麼?世道變了啊,連昏君和大魔頭都茹素了,大仙師把一日三餐搞那麼慘乾嗎,不但雞圈要立,並且水池裡還要養魚。
樓中絃音似泉水一瀉萬頃,有人長眉連娟、微睇綿藐,十根素白的手指緊撥快揉,聽去好似指間飛沙走石、擂鼓喧天、疾風驟雨、漸增漸急,如萬埠江頭摧枯拉朽、長江崩堤、黃河決口,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