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有貞內心恍忽了一瞬,隻感覺斯須之間腦中似掠過一陣暴風,可半晌以後又無任何非常,彷彿錯覺。
語罷自顧端起茶盞,不由自主握緊了杯沿,半晌才緊抿一口熱意已褪的冷茶,幽幽一笑,道:“實在本官此次邀孟大夫前來,也並非是為了讓孟大夫醫治本官,而是另有他意。”
據他所把握的諜報來看,麵前的少年身上大有蹊蹺,暫放下那所謂的“醫人醫心”不談,傳聞幾個月前曾有人獲咎過這位孟大夫,便被他不知使了甚麼手腕,弄得失魂落魄,瘋瘋傻傻,在大街上公開搶-劫彆人財帛,最後被送到了官府,可臨到審判時,卻又心誌規複,彷彿換了小我般,再問起那搶-劫財帛之事,倒是忘得乾清乾淨。
說到此處,他稍稍抬高了嗓音,以一種和緩溫潤、彷彿帶著莫名勾引力量的聲音道:“鄙人發覺大民氣結頗重,與人易生嫌隙而難生靠近,再加上所思所想力求滴水不漏,公然有鬱結於心、坐臥不寧之虞。大人還是放下思慮,於表情上略看得開闊些為妙。”
孟珩聽得這話,眼眸微眯了一瞬,但是又極快地規複了笑意,安閒道:“雖則民氣難測,卻終有蹤跡可尋,何況言由心生,鄙人醫治心疾之法無他,唯於相互談笑風生之間,尋那言語處的一二縫隙,尋根問底,再輔之以溫言軟語,引誘他走出心結便是。”
他一貫自誇心誌沉穩果斷,絕非彆人可改,但是少年竟果然隻於談笑風生間,娓娓道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便差一點讓他的心誌有所擺盪!
吳有貞聽得少年此言,倒是狀似了悟地點了點頭,繼而又笑問道:“那麼孟大夫此時與本官閒話時,也是在探查本官心內所想,又對本官施之以引誘了?”
孟珩抿唇一笑,挑了挑眉:“哦?”
“哦?”孟珩接過茶盞,不在乎隧道:“大人直說便是。”
孟珩唇邊悄悄挑起一抹笑意。他從不憚於跟心機深沉之人來往,正相反,隻要麵對著這類人時,纔會更加挑起他探其究竟、掌其心誌的興趣。
話落,男人卻興味一笑,讓侍女給少年看了杯茶,道:“隻是有一點,本官一向非常獵奇,本日總算有幸得孟大夫一見,還望孟大夫必然不吝見教。”
前人不懂催眠和心機學,老是會在過分誇大或附加一些聳人聽聞的東西,諸如順天府某刑獄司長官堅信不疑的未卜先知、陰陽法術之學,又如某皇子殿下先前甚為惶恐的收妖降妖、操控民氣之術。
孟珩微眯著雙眸淡淡掃視著麵前這個男人。
可他倒不知,本來這孟大夫奪民氣誌,竟彷彿隻需與人對視一眼?!
孟珩淡淡瞥他一眼,勾唇低低一笑,道:“這又有何不成?既是大人親身開口,孟某當不會推拒。還請大人帶路吧。”
男人眉毛一挑,笑意漸深,似是不經意般地開口問道:“本官聽得傳聞說,孟大夫能夠醫治心疾,可常言道‘民氣叵測’,卻不知這心疾究竟是如何醫得?”
本日更是親身送了名帖來,邀孟珩前去府中一敘。
男人應逾不惑之年,鬢邊隱有一絲白髮,麵上雖掛著一抹儒雅笑容,卻難掩其眼眸中流暴露的積年已久的上位者的嚴肅。他此時隻捧茶靜坐在那邊,便氣勢渾成,叫人難生靠近之感。
吳有貞眉頭微瑣,看向少年的目光愈發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