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羅刹深深地從心底壓下了方纔那陣心悸的感受,隨後又深深的看了那盲眼的墨客一眼,長長的吐出了他進入房中以來的第二口氣,又歎道:“果然是你。”他的聲音嘶沙啞啞的,像破開的風箱一樣磨廝的聲音,不算好聽,卻有一種悠長不斷的近乎魔性普通的意味。
瞎子的手裡點著一盞燈,那盞燈不是堆棧裡的油燈,也不是床前的燭燈,倒是瞎子麵前的一盞長明燈,燭火搖搖擺曳,窗外的冷風鑽進了客房當中,那明黃色的火焰眼看著便要熄了,瞎子右手的一根手指向著那長明燈的燈芯上一點,火舌順著那瞎子伸出的一根手指舔舐了上來,房中倏忽便是一瞬晃眼的敞亮的火光,晃神過後,長明燈中的火光竟似已是穩妥了很多,窗外的冷風還是不止,那長明燈中的燭火卻詭異的半分也未見搖擺吞吐的火光。
床邊紅色的帷幔飄飄忽忽的閒逛著,隻聽得俄然格登一聲,那床邊的銀鉤子便俄然被卸了下來,紅色的紗帳無風而主動,耳邊嘰嘰喳喳的響著一陣像是齧齒普通磨來磨去的既森然又詭異的聲音。
“骨頭……骨頭……人骨……”“兔……鬼兔……嬰靈……”“我的頭……我的頭……”“舌頭……纏上了……纏上了……”“見過……骨頭,怡紅樓……”“新鬼……不……舊鬼……骨女……吞了……新鬼……”“西邊……西邊……往西邊走了……”“……”
那長明燈中的火光看上去彷彿那麼的亮,那麼的標緻,但是,卻彷彿不但半分也讓人覺不出暖意,越向著那盞長明燈靠近,竟越能覺出一種令人從骨子裡出現的一陣森人的寒意,這是盞能讓人感到森寒心悸的長明燈,它的燭火是幽寒而冰冷的。
竟本來是個吞了新幽靈靈肉身現身陽間殘虐的怨鬼,難怪新鬼成年不過一二年,本該難成氣候,卻現在怨氣沖天,彷彿本色,竟本來是舊鬼融了新鬼,怨氣三生,封入氣海,膻中,三陰三穴當中,鬼氣難消,人骨猶存,遂成骨女。
那隻鬼狐像是一條無骨的蟒蛇普通從地上纏上了他的身材,那隻毛茸茸的狐狸腦袋貼著玉羅刹的肩窩,那吐出來的鮮紅的舌頭順著耳廓子一下一下的舔舐著那人的耳根子,微微大張著的狐狸嘴邊上涎著幽綠色晶亮的涎液,暴露了尖嘴裡赤色的牙床……
幸虧玉羅刹尚還是個見不了鬼的淺顯人,固然他看起來並不像是個真正的人,但是卻也大略不過是因為他的武功實在過分偏門了些,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隻籠在一層灰霧中的飄忽的幽魂,本質上他卻還是個淺顯人,以是他也看不見那隻好不輕易歪歪扭扭的把那隻被他像踢著球普通踢到一邊的頭顱安在了本身的脖子上的狐狸,隻見那狐狸直立而起,似人身,卻有著狐狸爪子,狐狸尾巴和一顆毛茸茸的尖嘴的狐狸腦袋。
那盲眼的墨客向著玉羅刹偏過了頭,隨即便緩緩言道:“未曾。”
二十年前玉羅刹見到蘇折的時候,蘇折不過也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青年,二十年後,他已過天命之年,蘇折卻還是當年的蘇折,玉羅刹跟著近乎龐大的眼神看向了蘇折,幽幽地歎了一聲,“你果然還是一點都冇變。”
那盲眼的墨客向著那籠在了一身灰霧當中看不逼真麵龐的身形飄飄忽忽的黑衣人,頓了頓,隨後便遊移著說道:“阿狸說……你踩到他的頭了。”阿狸是一隻冇有頭的鬼,一隻幾百年道行的狐狸,生前已經生出了幾分的神智,如果再過上幾百年,說不定便真能化構成一隻真正的狐妖,隻可惜,在它還隻是一隻隻要幾百年道行的小狐狸的時候便為人所逮,當時本地的百姓正值饑荒,時有報酬了吃他的狐狸肉,割下了它的狐狸腦袋,然後再將他的狐狸肉在篝火上烤上了百回,憤懣難平,故在本地成了一隻橫行百年的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