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下一樽酒，郭嘉抬眼瞥了下叫喚著拐下了樓梯的那一小撮人，諷刺地歎了聲，“東風一度和順鄉，也都不怕折壽。”

不過斯須之間，他彷彿明白了那些紈絝後輩的隱痛——生於王謝，卻有太多身不由己，所謂的浪蕩，何嘗不是在粉飾他們飽受監禁的人生。而像荀彧如許名聲在外，備受諦視標人，則更是不知要接受起甚麼重擔。

側頭看了眼身邊這位相處了不過半日的店主，車伕笑道：“小公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明天是荀家公子的及冠禮，這不，那些人都是前來觀禮道賀的。”

“傳聞城南的館兒裡新來了幾個女人，要不阿兄我帶你去看看？”

罷手順勢將酒樽遞到唇邊，郭嘉嗅著香醇的酒釀，半眯起眼睛，“跪著的阿誰是荀彧。”見郭圖一臉不成置信，他又彌補道：“好一陣子了，起初還是跪在前廳，這會兒都到院子裡了，再過幾日怕是就要跪到府門口嘍。”上揚的尾音稠濁著不知是看好戲的幸災樂禍還是模糊的憐憫。

“啊。”還在揣摩荀彧為甚麼受罰的郭圖草率地答了聲，反應過來時，早已不見了郭嘉的人影。甩了甩頭，他一邊往外走著，一邊言自語道：“真是怪了。”

“比如？”郭嘉迴應得非常漫不經心，“到這兒也有些光陰了，我看來看去，也就你還算明白。”

冰冷的雨在一陣暴風以後千絲萬縷地落了下來，郭嘉下認識地抬起袖子遮在額前。再看荀彧，卻還是紋絲不動地跪在原地，彷彿完整感受不到淋在身上的雨有多冷。昂首掃了眼荀府還是緊閉的大門，郭嘉情不自禁地便收回了一聲感喟，可貴的不帶一絲挖苦，儘是悲憫。

愣住腳步，郭嘉稍稍偏了下頭，終是冇有轉過臉。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他用慣常帶些惡劣的語氣道：“鄙人路過罷了，不勞公子操心了。”抬手隨便地在空中一揮，他重新邁開了步子，“有緣再見吧。”

望著那抹平淡卻挺直的背影，郭嘉腹誹了一下荀家峻厲的家法，終是忍不住放輕腳步漸漸靠了疇昔。一來他有些獵奇傳聞中處變不驚的荀彧臉上現在是何種神采，二來他想曉得這位沉寂如水的公子究竟犯了甚麼錯，乃至招來這類程度的獎懲。

倚在間隔荀府府門十步開外的楊樹下看著絡繹不斷的人流和那不厭其煩施禮的沉寂少年，郭嘉懨懨地打了個哈欠，小聲嘀咕道：“無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