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許人小力薄，拉不動他，本參從速幫手，扶著賀連越坐起，遞上了一條手帕。賀連越剛想抬手去接，那帕子已落到了趙許手裡。趙許跪在榻邊，緩緩替他拭擦嘴角的血漬。兩人臉貼臉靠得極近，趙許的臉孔在他眼中彷彿清楚了一點。

“小師叔，你那衣衫滿是泥和血，我偷偷給洗了。”

說完以後，才展開的眼又合上了。

賀連越抿了抿唇，心下瞭然，就著他的手，冷靜喝光了水，道：“我們在哪？”

這話說得刻薄，純粹是想氣跑本參。可本參卻隻感覺慚愧，涓滴不發怒，反而謙恭道：“小師叔經驗得是，是我武功不濟，老是扳連您。我今後必然好好習武。”賀連越道：“去送藥你覺得很輕易嗎？中間不知顛末多少跋涉。你如果然想幫我，就乖乖去找你師父。”

“白日……咳咳，白日你拉簾子乾甚麼？”賀連越說著狠惡地咳嗽起來，小腹和手臂上的傷口一陣陣麻癢地疼，像螞蟻爬進肉裡一樣。半晌以後，他才聞聲本參有些躊躇的聲音：“小師叔……屋裡，冇有簾子。”

賀連越幾乎吐血，“你……”

賀連越伸手想去撫摩這個少年的頭髮，可觸及的倒是一片虛空。他怔怔站在少年跟前，直到統統都化為暗中。支離破裂的天下裡，隻剩下他單獨一人，如同烏黑井底的一具骸骨，被泥土安葬，不見天日。

賀連越點了點頭。他很迷惑，為甚麼鬥笠客冇有殺本身？明顯是個絕佳的機遇，如果換成他，是絕對不會錯過的。他現在的傷勢，說話還很吃力，捂著小腹，盜汗直冒，隔了小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你們如何帶我返來的？”

“轉到那裡去？”

賀連越氣得想打他，老是發言抓不住重點：“人呢？”

“……再過兩天就轉院了。”

“是小孩帶我去找你……我還覺得他亂走的，差點在林子裡迷路，冇想到真把你找返來了。小師叔，你當時一身血躺在地上，真的快把我嚇死了！”

“傳聞又生了個弟弟。唉，實在這孩子長得挺好，怪不幸的。”

本參趕緊點頭道：“對啊對啊，小師叔！我是本參……嗚嗚嗚，你終究醒了，嚇死我了。”他說到前麵，都幾乎要痛哭流涕，把臉埋在賀連越手裡，哽嚥了半天。

賀連越想起那夜的事，實在有些慚愧，悄悄拍了拍他後背。

“甚麼事？”

本參愣了好一會兒，才訥訥答道：“小師叔，現在是白日。”

“美國。”

“是，本參曉得了。”燭火下隻見本參淚光閃動，“小師叔您多多保重。”

賀連越聞聲那少年青笑著，喃喃道：“真好啊……飛簷走壁，仗劍江湖。”少年緩緩合上眼睛。此時，窗外異國的街道飄起了鵝毛大雪，他門前紅色的郵箱被雪覆蓋，內裡除了賬單和告白外，空無一物。

“哦哦。”本參從速起家，一轉頭，就瞥見趙許端著一杯水候在中間，“感謝你啊。”他一麵伸謝，一麵忙不迭把水遞給賀連越。賀連越坐直身子，摸了兩次都冇摸到杯子邊兒，皺眉道：“本參……你為甚麼不開燈啊？”屋裡可真暗，東西都隻能看到個恍惚的影子。

長成少年的孩子，皮膚還是慘白，嘴唇色彩很淡，眸子卻非常幽深。壁爐裡生著過分炙熱的火焰，屋子裡又悶又熱，可他膝上卻還蓋著一條毛毯。搖椅輕晃，在牆壁上投下新月般的影子。壁爐邊上擺列著很多活動東西：雪橇、登山鞋、網球拍、魚竿……珠峰的畫像掛在搖椅背後。可他的手邊，隻要一盤未完的國際象棋和一本武俠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