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取了一張黃紙,欣然命筆,彷彿早已成竹在胸,一氣嗬成:“苛政猛於虎。灰狼啖肉,白狼吮血……”寫罷裝進一個厚紙信封,交給白嘉軒。白嘉軒說:“徐先生,這事由我擔承,任死任活不扳連你。”徐先生說:“甚麼話!君子取義捨生。既敢為之,亦敢當之。”
鹿子霖一上任鄉約就發揮出不凡的辦事才氣和構造才氣。他用白鹿倉撥給他的非常有限的經費,在白鹿鎮買下一院敗落戶的民房。房屋已經破敗不堪,天井裡披髮著一股酸滋滋臭烘烘的氣味。他雇請來衛木工,向所轄的十個村莊分攤小工,把三間大廳和兩間配房全數翻修一新。把臨街的已經歪扭的門樓完整裁撤,用藍色的磚頭壘成兩個細弱的四方門柱,用烏黑的灰漿勾飾了每一條磚縫,然後安上兩扇漆成玄色的廣大門板。在右首的門柱上,掛出一塊白底黑字的牌子:滋水縣白鹿倉第一保障所。多年來一向破敗不堪的住民小院,完整煥然一新了,在暗淡朽邁的白鹿鎮上,當即明示出一種奇特的氣質。
鹿子霖日暮時回到白鹿村,在街巷裡遇見熟人,全都認不出他來了。他對這類反應已不奇特,作出無所謂的模樣答覆他們的扣問:“在縣府受訓。滿了。十五天滿了。這衣裳……禮服嘛!”走進自家院子,他的女人端著一盆泔水正往牛圈走,嚇得雙手失措就把盆子扣到地上了。鹿子霖走進上房向父親存候。泰恒老夫眨巴著眼睛把他重新到腳瞅盯了半晌,詫異地問:“你的辮子呢?”鹿子霖早有籌辦:“凡是受訓的人,齊茬兒都鉸了。保障所是反動當局的新設機構,咋能容留清家的辮子?”泰恒老夫閉嘴悶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