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沏好的茶壺擺到石桌上,又擺下兩隻茶盅,然後走出街門,走進馬號院子,瞥見鹿三正在用長柄掃帚斷根雜物。“三哥!來來來,快跟我過來!”他的聲音很大很響,像是呼喊百步半裡以外的人,實在鹿三就在幾步遠的處所背身躬腰掃地。鹿三覺得有甚麼緊事,就扔下掃帚跟著白嘉軒走出馬號,又走進街門,連著聲問:“啥事啥事?有啥事你咋不說話?”白嘉軒走路時落腳很重,屋裡的牆壁持續收回反響。及至走進天井,白嘉軒橫過身一擺手說:“啥事啥事?現在另有啥大不了的事?請你喝茶,就這事!品一盅哇,你坐下,看看我燒下的茶水味道正不正?”鹿三瞥見擺在樹下石桌上的茶壺和茶盅,驚奇的神情驀地敗壞下來,明白了嘉軒大聲說話大聲咳嗽和減輕腳步走路的企圖,是與運氣抗爭的義無返顧的氣勢。他不由地遭到傳染,接過嘉軒遞過來的茶盅,抿了一口就豪放地大喊小歎起來:“好茶好茶!味道端的端莊得很喀!冇看出你另有這一手熬茶的絕活兒……”倆人坐在石桌兩邊,相互遞讓,暢聲說話,滿是東拉西扯的噓歎。白嘉軒問:“老三,今黑咧吃啥飯?你想吃啥我給你做啥。哈!你再嚐嚐兄弟我做的飯!”鹿三也嗬嗬笑著朗聲說:“隨便。你做啥我吃啥。”白嘉軒大幅度地搖點頭:“啊呀三哥!你好大的架子啊!‘隨便’倒是啥飯的名字?聽起來你像是很隨和好奉侍,實在叫做媳婦的頂難辦咧,到底做啥飯才合阿公阿婆的口味呢?”鹿三並不真的在乎:“我是說隨便做啥飯我都不彈嫌。我一輩子冇挑過食喀!”白嘉軒接著說:“你挑食也不頂用。我最特長的飯是夾老鴰頭!”鹿三哈哈大笑:“天底下的男人都會夾老鴰頭,我也會。實在老鴰頭又好吃又耐饑,做起來又費事,和些麪糊用筷子夾成圪塔撂到鍋裡就完了。咱倆輪換做,每天吃老鴰頭。”
“想見的親人一個也見不著,不想見的人可自個闖上門來咧!”仙草噌地一下豁開被子坐了起來,口齒清楚地嘟噥著。白嘉軒聞聲也坐了起來,雙手摟扶著仙草,內心非常驚奇,近兩日她躺在炕上連身也翻不過了,如何會一骨碌坐起來呢?他騰不脫手去點燈,用心做出輕淡的口氣問:“哪個討厭鬼闖上門來咧?”仙草直著嗓子說:“小娥嘛!黑娃阿誰爛臟媳婦嘛!一進咱院子就把衫子脫了讓我看她的傷。前胸一個血洞穴,就在左奶根子那兒;轉過身後心另有一個血洞穴。我正織布哩,嚇得我把梭子扔到地上了……”白嘉軒安撫她說:“你身子虛了做惡夢哩!”隨即摸到火靿兒點著火紙,吹出火焰點著了油燈。燈亮今後,仙草“噢”了一聲就軟軟地顛仆在炕上。白嘉軒對著油燈蹲在炕頭抽菸,直到天氣發亮,拂曉時分,仙草嚥了氣。白嘉軒冇有給任何遠近的親戚報喪,連躲到城裡和山裡的親孃親子以及仙草孃家的人都不奉告。他找來幾個門中侄兒和侄孫,打了一個墓坑就把她安葬了。他在隆起的墓堆前奠了三遭酒,拄著柺杖說:“我如果能抗過瘟疫,我給你重修墓立石碑唱大戲!眼下我隻能先顧活人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