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輩子有一樣好處,就是頭一落枕就打呼嚕。鹿子霖拆我門房門樓,我黑天還是睡下不醒。我隻記得孝文娘死那一晚,我半宿睡不下。昨個黑怪。喝了湯跟咱娘問安時,就有些不安閒,我想早點歇下。剛睡下,感覺心口憋得心慌氣短,就披上皮襖坐在炕上抽菸。抽菸嘛,火鎌倉猝打不出火,越急越打不出,急得我冬冷寒天額頭上冒汗。總算是打著火了,可剛吸了一口,就把水煙壺裡的苦水水吸進喉嚨,整得我嘔了一陣子,吐了一陣子,還是燒躁瞀亂坐不住睡不下。我想我一輩子冇害過人,冇虧過人,冇做邪事惡事,這是咋麼了?噢噢噢,大抵我白嘉軒陽壽到頭了,閻王爺催我啟程去陰家哩!這也好嘛,該去就去,我也活夠數了,總不能掛在枝上不落喀……折騰到後半夜才睡著。剛睡著,就瞥見咱原上飄過來一隻白鹿,白毛白蹄,連茸角都是白的,端直直從遠處朝我飄過來,待飄到我麵前時,我清清楚楚瞥見白鹿眼窩裡流水水哩,哭著哩,委曲地流眼淚哩!在我麵前冇停一下下,又掉頭朝西飄走了。剛掉頭那陣子,我瞥見那白鹿的臉變成靈靈的麵龐,還委曲哭著叫了一聲‘爸’。我承諾了一聲,就驚醒來了……
兒媳吃罷三服藥,整日整夜昏睡了四天。冷先生停了兩天藥,想看看藥勁散了今後還瘋不瘋。那天後晌,兒媳復甦過來,竟然抓住笤帚掃起院子。鹿賀氏從自家窗裡瞧著她文雅的掃地行動心頭一熱。這時候鹿子霖走進院子,兒媳瞅了一眼阿公,俄然張狂起來,嘎嘎嘎笑著揚起笤帚說:“爸吔,你喝醉了我來扶你上炕。”鹿子霖突然紅了臉,加快腳步走進上房東屋。第二天他就進城尋鹿兆鵬去了。
兒媳這回犯病更加嚴峻,一天比一天瘋的時候多,好的時候少。鹿賀氏不得不叫來鄰居女人幫手給她硬性灌藥。兒媳不見好轉,日見瘋勁更足。鹿子霖走了五天返來,完整絕望地悄悄奉告鹿賀氏說:“兆鵬跟白家女子度日到一搭咧!”鹿賀氏說:“大婦小妻也行嘛!你得讓他返來,把這頭也安撫住呀?”鹿子霖說:“底子摸不清他的影蹤。”他隨後對冷先生悄悄敘說了進城找兆鵬的過程,以表白他對兒媳儘了最大的儘力,天然不能提及兆鵬和白靈擅自結婚的事。末端他說:“你把藥根柢下重。”冷先生仍然不動聲色,交給鹿子霖一包藥。這服藥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