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三年,白嘉軒把河川的十多畝天字號水地全都種上了罌粟,隻在旱原和原坡地裡蒔植糧食。罌粟蒔植的龐大收益比鴉片的香氣更具引誘。他在一畝水地裡采收煉製的鴉片所賣的銀元,能夠糴回十幾畝天字號水地實地所能出產的麥子,十多畝天字號水地蒔植的罌粟的代價足以抵得過百餘畝地的麥子和包穀了。白嘉軒當然不會笨拙到用那些白花花噹啷啷的銀元全數買成麥子。他把家傳的老式房屋停止了完整改革,把已經苔跡班駁的舊瓦揭掉,換上在本村窯場訂購的新瓦,又把土坯壘的前簷牆裁撤,安上了屏風式的雕花細格門窗,四合院的廳房和配房就脫去了泥坯土胎而顯出清雅的氛圍了。春季完成了廳房和配房的翻點竄革工程,秋後冬初又接著停止了門房和門樓的改建和修整。門樓的改革最完整,本來是青磚包皮的土坯壘成的,現在全數用青磚砌起來,門楣以上的部分全數顛末手工打磨。工匠們儘著本身最大的心力和技術雕飾圖案,一邊有紅色的鶴,另一邊是紅色的鹿。全部門樓隻儲存了本來的一件東西,就是刻著“耕讀傳家”四字的玉石匾額。那是姐夫得落第人那年,父親專意請他寫下的手跡。顛末創新今後,一座完整的四合院便以其惹人的英姿穩穩地盤踞於白鹿村村巷裡。
約莫過了十天,那一壟壟用掃帚漫過的犁溝裡就有小小的綠色生命萌收回來,帶著羞怯和嬌弱的姿容閃現在仆人的眼裡,也使白鹿村的莊稼人見地了罌粟。“唔!罌粟就這模樣?”“嗯!像芥茉,也像菜籽!”莊稼人的比方老是得當不過,罌粟的幼苗跟那嗆人鼻膜的芥茉的幼苗幾近普通無二。如果白嘉軒說這是“鴉片煙”,他們準會驚得跌個跟鬥,再也不會去跟甚麼爛貨芥茉比擬較了。為了防備夏季凍死,嘉軒和鹿三用牛車拉了一車麥秸草撒到壟溝裡,擋住了小小的幼苗。
馬號是在第二年春季擴建的,馬號裡增蓋了寬廣的儲存麥草和乾土的一排土坯瓦房;曬土場和拴馬場的四周也用木板打起來一圈圍牆。紅馬又生下一頭棕紅色的騾駒,在新圈起來的曬土場上撒歡。
八月末的一天朝晨,白嘉軒起來洗臉漱口時,他的冒死破禁並且顯出有身征象的老婆仙草正坐在紡線車前嗡嗡嗡嗡地轉動著車把兒,錠子上已經結下一枚茭白大小的紅色線穗了。母親也早已起來,在自個獨居的裡屋炕上搖轉著紡車。他坐在父親活著經常坐的那把靠背椅子上,喝著釅茶,用父親身後留下的那把白銅水菸袋過著早癮。父親身後,他每天早晨在母親落枕前和朝晨起床後都到裡屋裡坐一會兒。兩架紡車嗡嗡吱吱的聲音相互銜接,相互重合,此聲間歇,彼聲響起,把沉穩調和的氛圍滿盈到四合院的每一個角落。白嘉軒沉浸在這陳腐悠遠而又新奇活潑的樂曲裡,渾身的筋骨和血液就鼓漲起來。
郊野已經改換過另一種姿容,斑斕駁雜的春季的色采像羽毛一樣脫光褪儘蕩然無存了,河川裡閃現出一種喧鬨以後的沉寂。灌渠渠沿和井台上堆積著方纔從地步裡斷根出來的包穀稈子。麥子播種幾近序幕,方纔播種不久的田塊暴露著濕漉漉的泥土,早種的地步已經泛出麥苗幼葉的嫩綠。春季的淫雨季候已告結束,悠長滿盈在河川和村落上空的陰霾和沉悶已全數廓清。大地簡練而素雅,天空開闊而深遠。淩晨的寒氣令人精力抖擻。